【原创·纪实】《母亲》第六编 母亲的泪花 （ 下 ） - 比特币今日价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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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 亲 的 泪 花 （ 下 ）
妈妈的泪水再次掉在我的脸上，是在“上山下乡”的前一夜。为了响应“导师、领袖、统帅、
舵手”的号召——其实，谁不响应也不行，既取消了高考，又用行政手段统一办走了户口和粮食关
系。各家各户只好为自己的孩子做各种准备，谁也不知道将来会怎样，也许真的就留在山乡务农了—
—在那个城、乡差别巨大的阴影中，谁也弄不清怎样才算是“广阔天地”中的“大有作为”！
心里乱乱的。二十岁出头了，毕竟是第一次真正意义地离开家。灯关了，我无法入睡，向着走
后的琐事，想着看不清的前途，眼前是一片无光的灰色。“文化革命”让我迷茫：这就是革命？一拨
群众“革”另一拨群众的“命”？伤的和死的“战友”们不忠于伟大领袖么？没有答案，越想越
乱……。
挨着我睡的妈妈，以为别人都睡熟了，悄悄坐起来，手轻轻地抚着我，泪水无声地落在了我的
脸上。我屏住呼吸，泪涌双眶，一动不敢动——不忍心惊扰母亲。
小舅开了灯：屋内四个人都在流泪。
“妈，放心好了，我会真心和乡亲们相处。干农活也就是累点，人年轻，累不坏的。家里有姥
姥和舅，我倒是挺放心的。”
小舅说：“二十多岁了，也该到社会上闯闯。是个男人，就没啥怕的。”
结果是，一直唠到天亮。
吃过早饭，背上行李、带着生活用具就去集合了——坚决不让妈妈送。真怕看见母亲的泪水，
它会让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坚定决心，变得什么都不是！
母亲的一生，很少流泪。后来，更多的是出于情不自禁。
在我下乡的时间里，小舅舅的肝硬化已经很严重。这次，妈妈决心卖掉房子治病。小舅坚决不
同意，并且以死或出走相胁，反对卖房。姐弟俩都很坚持，都不容商量。姥姥只能两相苦劝而无解决
办法。卖房的打算，妈妈征求了我的意见，我当然赞同，也想到了小舅舅必然不肯接受。这样的话，
会使原定办法搁浅，进行不下去。为此，我亲自返家一次，紧急商讨一番。妈和舅说的都对，都是为
了这个家，尽管语气平和，但态度都很果断，方法无可通融。我问过了手术费和术后营养回复的大致
金额，请他们都缓一缓，看看我的办法是否可行。至于怎样的办法，暂时没有说明——我怕估算失
误。不准当的话语说出来，是无法承担责任的。他们看我信心满满的样子，只好答应。
岁末，生产队年终结算，我把四百四十元钱整齐地碰到了姥姥、妈妈和小舅的面前，告诉他
们，这里没有一分钱是外借的，是我一年的劳动所得。
姥姥惊讶得难以相信——在一九六七年，一下子看到一张张“大白边”捆成的厚厚的一叠，那
可是不得了的事！
妈妈无言，脸胀得红红的，眼里噙满泪水。
小舅很冷静，只是问生产队每天给最好的劳动力记多少工分？每个工分多少钱？一年三百六十
五天，除去雨雪天气歇工，平均每天一元钱，怎么会有四百四十元？
我一一如实回答。苦和累的情节讲得很轻松，但凡危险一点的，就只能隐而不谈了。
小舅舅边听边点头，“这是我外甥的血和汗。这是我外甥的血和汗！”
小舅收下了钱。
姥姥拿起了我的手，无声地端详着磨出的茧。
母亲含泪点头，第一次夸了一句“真的长大了——，我儿子行。”
姥姥突然去世。母亲搂着棺木，如同紧紧抱着自己的妈妈那样，满目泪光，饮泣无声。
外公故去，母亲拖着疲惫的身体（床前侍候三个月），有条不紊地协助家务料理。下葬收泪，
便再无一言，从此之后便不再回娘家的老宅，与住在那里的三舅割断往来，将他视为路人。
一九七五年，我们的女儿问世。母亲喜极而落泪，然后便是精心备至地侍候儿媳妇坐月子。她
感激儿媳给家庭增添新活力，给她带来了新的生活希望。
当我们的二女儿来到人间，母亲更是高兴。她说：“过日子就是过人哪——分什么丫头、小
子，来了就是好的！”
母亲一生不去浴池，她不愿在人前赤身露体，同是女人也不适应。只让儿媳妇和孙女帮忙在家
里洗澡。浴后，眼角总是潮潮的，那份欣慰和满足充溢在目光中，洋溢在脸上，让人感到幸福和宽
慰。
冬天，每逢孙女们放假回家，给老人泡脚、修剪脚趾甲时，每当一切收拾停当，重新穿好鞋子
扶到炕上坐好时，母亲总是笑咪咪地、不错眼珠地看着她们，那是一份来自内心的甘甜，那是无以言
表的心满意足。
一九九七年深秋的一次感冒，妈妈自觉乏力并且不再喝茶，这让全家人有了不祥之兆——如果
说妈妈一生有什么嗜好的话，那就是饮茶。除了过日子最困难的那几年之外，老人家从小就是陪自己
的爷爷品茶，后来公私合营到旅社上班，工作时间长，全凭茶来提神。我工作后，凡有外出，第一件
事便是寻访当地有名的茶庄买到茶。尝过之后猜到的价格，与实际几乎没有多大的出入。当然，作为
普通百姓，离所谓的茶文化相距甚远。不过，母亲对茶有着自己的看法：上好的茶，入口会有苦、
涩，但它们留下的，是不尽的香醇，让人越品越有回味，久久不忘。靠茉莉花熏出来的，闻着似乎很
香，但入口淡淡，没有可品之处，让人失望。如此心得，母亲说的还是很有哲理呢！
在卧床的五个月零五天里，妈妈为自己料理了后事：将回归时的衣服，熨得平平整整；将亲手
管理的钱、账交到儿媳妇怀中；将多年日积月攒的零币换成八百元整币，分给两个孙女、外孙和外孙
女；为自己选了墓地。
按照母亲的意愿，我同二舅、四舅去做了具体的挑选。
离大海约六七里的平原上有一座小山——万宝山。山腰有座娘娘庙宇，庙宇后的向阳山坡，便
是绥中的公墓所在。这里左望约五里，有另一座低矮的落花山；右望约五里，有一座可见重檐的另一
座庙宇——天龙寺。墓地正面，土地平坦广阔，蓝天洁净，浪拍沙滩。墓园的地面由水泥铺成。墓室
的四周，配以大理石围栏，栏柱上雕有守护的石狮。大理石供桌辅以理石香炉，大理石墓盖下装有理
石护条。理石基座上竖有大理石墓碑。听了描述，母亲很高兴，笑着说：“活着，儿子让我住着宽敞
的新房子，死后，儿子让我有个洁净的住处，我满足了。”
母亲在病中，神志一直清楚，从未说过糊涂的话。时值冬季，只要感到有力，便让我扶她走出
前门，手扶阳台的花墙去远远地望，最后，眼光总会落在进院的角门上。这种举动，三番五次地重
复，我的心中充满凄楚——当信念变成不尽的企盼时，之所以能够化为高山巨石，如望儿山、望夫石
等等，那是世间对坚贞的无比褒奖，而真实的生活又是多么的无情！
后来，母亲自知无力再起来走得动，便正色问我：“你是妈的儿子么？”
我愕然，心中惶惶，不知做错了什么，答道：“当然是。”
“你想着，”妈妈平静地说，“如果我合上眼睛之前，你爸要是有一丝音信，那么，你们父子
相认。如果没有，你便真的只有娘而没有爹。”
“我是妈的儿子。我答应。”一阵悲凄袭上心头，我毫不迟疑地答应说。那个时候，我真的体
验到人间“爱之深、恨之切”的感情纠结，是怎样的对立与无法理清！我真的体验到，一个人用一生
信受承诺而又实现无望时——如同一块羊脂白玉被击碎，又是怎样的残酷！
母亲很快转入了沉睡状态。呼唤不醒，睡得很沉；一丝不动，睡得很香。
接连三天的酣睡，农历二月初二 (一九九八年)的午夜，泪珠从母亲的眼角。闪动着晶晶的光芒，
慢慢地、慢慢地淌下。
母亲走了，平静安详地走了。
母亲累了，母亲的一生实在是太累，老人家需要好好地休息了。
补 记
(1)母亲墓碑全文：
德 昭 后 人
廿三年华，家事变故；尽孝公婆，告贷送终；
五三春秋，抚孤诫幼；独立苦撑，儿女功读；
生计维艰，意毅志韧；穷困迭加，德馨节烈。
一个普通女性，一位凝聚中华民族传统
的母亲，生于癸亥，逝于戊寅，享年七十有
六。
愚 女
百拜 泣誌
不孝男
一九九八年三月三日
(2) 母亲阻止我调入省、市相关部门的本意，在写给我的信中说得再明白不过了：“吾儿耿
介，生性爽直，自古成大事者，无一人如此。那如稳稳当当教书、实实在在做人，只期不负良心、不
误人子弟。让两个女孩儿自立，老来自会心静神舒，它事何求？”
现在想来，知子莫如母！
(3) 当年的老道长，只判对了一半。母亲十六岁以前真个是无虑无忧、衣食不愁——自有其
爷爷爱如掌上明珠。十七岁时老人家故去，家传技艺无用武之地，大家庭随之解体，经济上便无法同
先前相比，到解放初划定成分，自然成了贫农。
母亲享年七十有六，赶上了改革开放的时代。最先用上了现代生活用具。一九九零年，将以往
曾三次翻修的老旧住宅，改建成宽廊、阔窗，厨房、洗漱、仓储具备，双卧室的一百平米、钢筋水泥
捣制的新房屋。单门独院，有花有树有菜畦。可以说是衣食无忧、心情舒畅，自退休算起，二十余年
承欢膝下，称得上是安度晚年。看来，化外之人也有推算不准确的时候啊！
篇 外 言 词
《母亲纪实》草成之后，请老同学、老朋友传阅并征询指正，以求修改。这都是些极认真的
人，有的在原文上直接批阅、直接点评，有的在需要增删的地方，夹上写有意见的纸条……。这里节
录的一些文字，可见世间的那种最珍贵的诚挚，以资纪念。恕不具名，谨致谢忱！！
伙计，全文平实。说白了，就是不生动。应该把那些生活的具体小事写细，小的地方仔细
化，把感情融入笔中就会好的多，加油！
好些句子都太长，改短点，便于读。另外，将括号式的解释，改为页下注释或文后注释，不
然的话，太妨碍阅读，有“跳格”的感觉，有碍文意的接通。
老同学，说真话，未见文采。不过挺同意这种架构，因为它可以独立成篇，各自按时间的先
后来写，看了之后，对咱老娘更敬佩了。
咱们都是奔七十的人了，好多事儿记不起来是常见的，因此用衬托的方式间接地写，未免不
是个好方式，如“情怀”篇。当然，对比着写，我看也行，如“娘家”、“婆家”，巨大的反差，说
明这种跨越的艰难。写一个人的一生，挺难的，你还真行。
怎么搞的，怎么出现了那么多的异体字？是习惯了么？为了让大伙儿好认，改一改！
篇章之间，看出了你很想让它们能有呼应，但并不明显，如“三座大山”与“三块阴云”，
如老娘的名字与最后对“坚贞”的阐发等等，可不可以更鲜明些？
把全篇统筹一下，将人称用词统一，不然觉得乱，不能读的时候，还得让我们不断地排辈分
吧？
写几句话，代替我的读后心情。
缅怀慈母，十数春秋；
音容笑貌，萦绕心头。
母亲一生的辛酸祸福，
儿子亲自手书：
娘家、婆家，境况悬殊；
烽火在即，避祸而走；
忍辱负重，几建方舟；
倾尽全力，接济亲友。
单肩挑起重担，全心抚孤育幼；
信守承诺，远超一般慈母。
有修养、有情愫，不亚于大家闺秀。
有见地、有担当，艰难困苦从容度。
有气节、有抗争，逆境之中不服输。
十年动乱结束，精神枷锁解除。
育子成才，泪未白流；
母慈子孝，家庭和睦。
承欢膝下，晚年幸福；
身居宝山，永望南海云天舒！
须眉看罢，自愧不如，内心佩服；
善女阅毕，心酸泪流，榜样已树。
世间最伟大的是母爱，
不是什么思想家和领袖。
节录至此，真诚致谢。遵照意
见，修改于
端 午
再改于 中秋节
仿太史司马公笔法，文后必有赞。
赞曰 ：
苦 寒 梅 香 ，
艰 辛 节 扬 ；
德 比 大 贤 ，
贞 如 孟 姜 。
天 光 普 降 ，
惠 风 和 畅 ；
母 亲 天 下 ，
温 煦 安 祥 。
谢诸位朋友给予的关注，致以敬礼！
·附一·
孟 姜 女 祠
千 秋 节 烈 唯 一 祠
万 目 仰 止 不 二 魂
碧 海 白 云 伴 晴 日
青 竹 紫 墨 映 冰 贞
·附二·
碣 石 （ 孟姜女石 ）
涛 中 立 石 ，
人 道 是 姜 女 英 姿 。
海 潮 起 落 ，
朝 临 红 日 ；
浮 云 消 长 ，
夕 披 霞 赤 。
贞 撼 九 天 ，
长 城 万 里 足 可 恃 ？
哀 恸 四 野 ，
砖 为 瓦 砾 泪 涌 时 ！
民 心 无 视 ，
总 称 得 千 古 一 帝
横 暴 几 世 ？
后 人 嗟 叹 ，
节 烈 女 长 载 青 史 。
感谢读完《母亲》的诸君，愿意与各位做朋友。
币安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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