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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想起了一些居无定所的人们 - 比特币今日价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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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9-11 08:57:2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公元一九九四年,海口。
当时天上的阳光好妖美啊。我叨着一支冰棍在海口的大街上走着。我走着,但不知道方向。忽然还有个鬼般的人闪到我的面前,他说,兄弟,要不要文凭,三百元一个。清华的或者是北大的。我呵呵地笑着说,老兄,我也是个正在寻找那三百元的人,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陪你去东湖看看夜景,五块钱一个晚上。他说,你是不是有病?我说,你看看天上的太阳,你看看那些耀眼的大厦。生活多美好啊,有阳光有生活的地方怎么会有病人呢?
2
我来到了一个叫做美舍上村的地方。我从东湖沿着大道往海的那边走,有一张广告说,海的那边有一个叫做推销的工作,很不错,卖冰棍的。五百块钱一个月,但要能吃苦。呵,五百块,多么美好的一个数据哟。如果用蛋生鸡,鸡生蛋的方法来算,三年可以生多少银子啊?
我从太阳指给我的方向一直往前拐,再拐,就敲开了一双懒懒的眼睛。他说,你干嘛?我闻到了他身上满是冰琪琳的味道,我说,我很想要那份五百两银子的工作。
他说,你是哪里人?
我说,我是海南人。
他又说,你回去吧,这些工作只有我们大陆人才能做得起。你回去喝茶吧。
我说,老兄,我没有茶,你就给我几杯茶喝吧。五百块钱可以喝好多廉价的茶呢。
那双鬼般的眼睛一直迷着看着我,我无法探索它,像走进了一条黑乎乎的暗洞,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那双眼睛的主人后来就一直莫名其妙的对着我笑着,笑着。然后,累了,就把我关在了门外。外面只有一个承受太阳的背影,有光明的地方,就有阴影。再然后,我就迷迷糊糊的想走出那块巴掌大的海甸岛,可是我发现,我真的迷路了。头上只有一个空空荡荡的太阳。太阳,是的,只有太阳。
3
我和一个东北汉子谈着一份很正经的工作,地点是在海南大学内,海甸沿江三路。我怀里放着一个公文包。包虽然很旧了,但是它配上我那个跷起二郎腿吸着店里那个伙计给我的一支劣烟,绝对很像一回事,至少不像刚出道来混的。那是一家私人印刷厂,我在东湖的人才墙上看到它贴了一块巴掌大的纸,上面写着招业务员,有提成。于是我就来了。
我上午九点钟就来了,一直坐到快十二点,老板还没有回来。伙计看我等得不耐烦的样子,呵呵地又给我甩来一支劣质的烟。他手里夹着的是红塔。我手里叨着的是一种本地产的一块钱一包的东东。我想他肯定是看出我的来路了,要不他就不会从一早上就给我甩来这种劣质的烟。其实我不会吸烟,在他面前,我也不过是装模作样而已。
我顿时有了走人之意。被人家这样暗地里嘲笑实在是一件很难受的事。那伙计操着一嘴漂亮的普通话。他说,您再坐会,我给老板打个电话问问。于是他打了个寻呼,不几分种,就有人复机了。老板说,他正在车上,马上到。
就等吧。五分钟而已。我就没有头绪地环顾着这间简单机器加办公室的厂房。只有两台印刷机,那伙计说如果老板录用我,我就和他一样就住在半空,他们在屋顶和地面的中间进行黄金分割,架起了一个蜂窝。它只有一个出口,那里架着一个木梯。伙计又说,老板真的很不容易,在东北有一份好好的工作不做,就跑来海南闯世界,才来两年就拼起了这幅架子,初步形成了自己的规模。目前大概有十几万元的资产,以后还要把事业做大,在全国形成一个连锁公司等等。
我就饶有兴趣地听说那伙计瞎吹。看得出他对老板充满着无限的遐想。也许是对那十几万元的方向产生兴趣吧。那确实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老板很快就回来了。那是一个干净利落的生意人,大概有四十过一点,脸上写满着善良和沧桑。在这个时代,用善良来赚取钞票的人并不多。他给我倒了一杯茶,说了一连串的对不起对不起,还说太忙恨不得再生两只手。我看出来了,他是一个勤劳的商人,他的脸和那杯有礼貌的茶水一下子就赚取了信任,但那伙计陪了我一个上午,只是间断地给我甩几支劣烟而已。
我问老板,这个工作有没有底薪?这个对我很重要,我想印刷业务这碗饭绝对不是好吃的,要不然一个老板和一个伙计也绝对没有时间来招待一个毛头小子。我有可能一两个月跑不到业务呢。
老板眯着眼,抱着手放在下额看着我。他说,底薪有。但你每月至少要完成五千块钱的业务才能得到一百五十块钱的底薪,而且提成另算。
我说,五千块?很难啊。
不难,我的伙计每月至少都完成了一万块的业务,有的甚至超过两万。老板说,你想想,两万块的提成是多少?五千块钱啊。很不错的。
我看着老板,想笑。力不所及,不要说五千,我一月能拿一千块就不错了,海口这么大,谁能让业务给我做啊?
我又问老板:我一般跑什么地方才能拿到业务?
老板惊讶地问道:你以前没做过业务?
是的。
那你是哪里人呢?
我说我是琼山的,家就在海口附近,一个小时的车吧。
老板说,海南本地人做业务还是很容易的。
这时,我想起了海南那繁荣的私彩市场。那不也是一笔不小的业务吗?我说,你这里印彩票吗?
当然。老板说,凡是属于印刷类的都行。
如果这样,我马上就可以搞到一笔业务了。我说,那我什么时候可以来上班?
九月一号你来吧,月初来,工资好算点。
我晚上睡哪呢?
老板看了看他头上的天花板,说,你如果自己找地方睡也行,没有就睡到厂里来。不过要交身份证。
就睡上面吗?我指着天上。
老板笑了笑,说,厂里条件还是有限,只有这样了。
我笑笑,大方的伸出手来握住了老板那热乎乎的大手。说,好的。成交。我到时来上班就是了。我起身准备走了。
老板很客气的把我送出了厂门,并给我指了路,说应走这走那才能到车站。呵,他担心我迷路。
4
阿坤和阿川是堂兄堂弟关系,都是我的邻居。他们同在镇上的一家服装厂里打工,工作性质是多劳多得。阿坤和我一起读完小学就出来混了,阿川和我一样,初中刚刚毕业,也死了一条心出来吃自己的力气了。在镇上我对他们说,喂,哥们,我找到工作了,在海口。呵,海口的工作真不好找啊。
阿坤说,去。吹牛。海口那大场面是你能去就去的吗?
我说,你不信,你看这是什么?我给他们拿出一张纸条,是那个东北汉子留给我的厂址和电话号码。
阿川半信半疑地叫了一声说,哟,看来你真的找到工作了?
那当然。我得意地说,你们没有去过海口吧,哟,海口的人和车可真多啊,如果你不小心,走在路上都要被人撞倒呢。
阿坤和阿川就大眼瞪小眼的看着我,被唬住了。阿坤说,你什么时候走,也顺便带上我一起走吧?
我说,不好带啊,其实在海口我也是自身难保,这样吧,以后兄弟混出头了,你尽管来。
阿川说,你什么时候才混出头啊?
我说,或许两年,最多不超过十年。
阿川就接着说,去,十年?那时还用得着你带我们吧?
阿坤打断了阿川的话,横到我的面前,扯着我的衣服说,你几时去上班?
我说,九月一号。
阿坤又说,那时你就带我一起去闯吧?
我看了看阿川,昂着头。问阿坤道:你有身份证没有?
阿坤说,没有。
没有身份证你还找个什么鸟工作啊?
阿坤说,那怎么办?
那就赶快会办呗,先把身份证办了再说,我说,办证的时候一定要报虚岁,要不然,你休想得到身份证。
阿坤说,为什么?
真是猪脑。你未满十八啊。
阿坤嘿嘿地笑了起来,懂了。你几时也办了身份证?
呵,早办了。
那我们应该虚报几岁,阿川坚持不住了,说,我也想出去走走呢。
我说,不要报太多,十九岁就够了。我就虚报了两岁呢,身份证上写着十九岁。
5
我在爷爷的门口发了一愣的呆。爷爷坐在屋里吸着烟,昏暗的灯光下,他若无其事的眯着眼听着广播。那台破收音机里每晚都在放着一些琼剧。我吱地一声扭开了厨房的门,就惊醒了他。爷爷扭过头来,说,你也知道自己会回家啊?啊?
爷爷的话又惊醒了正在里屋的奶奶,奶奶从屋里走出来,她说,还有一点饭。自己开灯去吃吧。
我忽忽忙忙地扒完了饭,关灯,掩门。奶奶的一只耳朵却异常的敏感。她在里面说,你进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爷爷仍在听他的收音机,还边研究着彩票中奖规矩。那个叫做彩票的玩艺像一些发疯的苍蝇,无日无夜的在飞在城市上空,又栖落在乡村里,在海南的的上空放肆地叫着。但是我非常的反感那些浮躁的声音,还常常嘲笑像爷爷这一类人物。如果他能研究出什么规矩来,天下的人都早就把财发完了,还轮得上你们?奶奶常管爷爷的烟钱,却从不管他做这些闲事。通常情况下,爷爷出主意,定要买的彩票号码,奶奶就交钱给他去买。奶奶的钱是儿子掏不出她的,孙子骗不了她的,她却心甘情愿地交给那些做私彩生意的老板。她和别人一样,想发财都想疯了。
我随手粘来一张椅子,在奶奶面前坐下。
奶奶没有表情地看着我,说,你去哪了?这些天!
我说,去了一趟海口。
奶奶说,我看你败得差不多了。
我说,我做的是正经事。
奶奶说,正经事?海口那地方是你能去的吗?
我说,我怎么啦?
奶奶说,你要么你跟我一起下田,要么就跟你父母去。别整天让人影不见的,害我常做恶梦。
我说,我不会跟你下田,我不是块种田的料。
奶奶就尖叫了一声说,哟,你不种田难道要做强盗?
我就不语了。奶奶和父亲隔了一层,父亲和我隔了一层,算起来,我和她的鸿沟就有两层了。她的善良总是误会我的善良。
奶奶又说,你父亲读书时,中用,但不碰上好时代。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轮到你,你却把书读败了。
一代不如一代?我一听就想笑,我想起了鲁迅笔下那个叫做九斤太太。一百年前,她就对儿孙们吼出这句话了,老女人天生都有惊人的相似之处。
我就听不下去了。起身想走。奶奶猛地抬起头喝道,你又想去哪?
我说我累了。想睡。
奶奶硬绑绑地说,你等我把话说完!
我说,你永远都有说不完的话。
然后,我就头不回地跑了出来。
6
婷是一位文昌女孩。
文昌和琼海一样,那个地方专门生产一些可人而温顺的女人。但是就是这些温顺如羊的女人却助长了一些地方的大男主义风气。在文昌这个大男人主义的地方,男人和女人的区别是女人种田回来了,还要端着饭到麻将桌前轻声细雨的请她吃饭。如果碰到老公在输钱,你还得战战兢兢地一声不哼地站在他背后,直到饭和菜都凉了。
琼山很特殊,在文化上根本上是属于杂居地带,它可以生产海瑞,但也和文昌一样专门生产一些发疯的恶俗。前几年就有一个光棍患了可怕的大男人主义症,花了钱买回一个外地女人当狗使,后来那女人跑了,他纠结了一帮村人把那女人绑架回来,把女人的衣服剥光,然后强奸,最后把两瓶硫酸把那女人烧毁了,那时正碰上保障妇女运动,上级抓典型,于是这件事便轰动了全国,无人不知海南有个叫琼山的小地方。
你是个大男人主义者,婷这样对我说,但是自古能撑起天下的男人总有一些坏脾气,比如粗暴易怒。你也一样,像一个谜。却永远都没有谜底。
我说,我什么都不是,只是一只随风漂流的小虫,漂到哪是哪了。
婷很认真地又说,你为什么总那么悲观?
我笑笑着说,你不了解一个人的过去,你就没法把握他的现在。
婷笑着,有两个酒窝。在阳光下,她像个天使。说,你说谁没有自己的过去?
我说,有过去并不重要,而问题是有什么样的过去。
婷说着就认真的看着我,那些目光是难忘的,它在一九九九六年的阳光下闪闪发亮。
7
我和方方在秀英下了车。方方是海口一位善良的女孩,和我同班。之所以说她善良,是因为她区别于其他的海口女孩,没有世故和过份成熟的装作。还没失去一个善良的城市人应有的热情。我和她站在秀英的天桥下,她扶着眼镜对我说,你要回家吗?
我看着她,又望着天上耀眼的阳光。我说,我不知道。
她又说,不知道?
我苦笑地看着她,扛起了背包,说,真的不知道呢。
方方熟练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车,她说,你还是回家吧。喏,车站在那边,坐这班车可以到车站。
方方说着就拦住了一輌经过乐普生的车,推着我说,你快上车。我被她推着挤进了车,方方在屁股后又说,别忘了,车钱只给一块!
我没有站稳,车就动了。隔着玻璃窗,我看见方方在对我摇着手。售票员这时上来,我给她一块钱,呵,方方还当我是乡巴佬呢。我十七岁就跳上了这块不稳定的城市,难道我还怕它吗?
我在乐普生天桥下下了车。车站就在旁边。我望着天上的大楼,每座大楼上都挂满了节日的彩旗。哦,这城市多美啊,我为什么要回家?
太阳慢慢地陷落在大楼之间的时候,我正在海府大道上走着。正是下班的高峰,车輌和行人都挤满了街道。我最喜欢在这种时候看着城市的人像无头苍蝇一样在乱窜着,虽然他们酷爱秩序,但是往往总被一些看不见的手左右摇着他们从城市的这边到那边,他们把这种日子叫工作或者生存。是的,工作着是美丽的。有多少个愿意傻逼地像我现在这个样子,失去了自己的方向。
当夜幕的灯光闪烁地映入了我的眼睛的时候,我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只有二十几块钱。这对一个失去方向感的人是非常危险的。不行,我得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再说。我想起了患难兄弟周国荣。
8
我五公祠对面的一条街(我忘了那街的名字了)敲开了周国荣的门。一条狗在里面嗡嗡地吼着,我最怕狗了。我嘶声地叫了起来,周国荣在吗!
我真的很害怕周国荣不在。那将意味着我可能首次露宿街头,与城市同在。同那可爱黑夜亲吻入眠。无比地靠近和尝试城市给我的恐惧。
周国荣也是去年才进城的。和我不同的是,他和全家人一起冒险地把家迁到府城,按他的话说是为了向城市发起进攻,他们一家人已经孤注一掷了。成或败就在此一举呢。
周国荣离开学校时,还没有等到毕业考试呢。在初三那年,首先是因为我得罪了一帮校园流氓,一个晚上我纠结一帮人去偷看一个姓李的流氓和女朋友在还没有修好的楼道里接吻,被发现了。第二天那姓李的便带着一帮人提着刀到教室里要砍要杀的,我被他们几个拉进了楼道里,姓李的说道:昨晚几个人去看了?
我说,看什么?
姓李的就一脚跺上来,我闪开了,他叫道,你是不是想死啊。他气得脖子上扭起了一条条粗暴的筋子。
我说,我真的不知道你说什么?
姓李又提起一脚,但是他被旁边一个小流氓给止住了。那小流氓说,你再不老实点,吃亏的是你。
我看着他们,口气软了下来,看来他们全都知道了。
姓李的又说,我限你下午你把昨晚去的名单交给我!
我说,昨晚的事与他们无关,你打我吧。
姓李的冷笑起来:你想一个人负责任?
我说是的。
他就笑得更响了,他妈的,你能受得了几刀?他挥起一条铁棒朝我头顶挥来。我又闪开了,唿的感到了一阵冷风。
我回到教室的时候,周国荣就把我拉了出来。他问道:你什么都认了?
我说还没有。
他们怎么说的?
我说,他们说如果不交名单就一个个地先砍了再说?
周国荣又说,呸,他们敢。
我说,他们有什么是不敢的,我差点被砍了。
周国荣看着我,不说话了。好久,才说,你怕了?
我说,有点怕了。
他又说,那你要交名单?
我不知道?
周国荣又看着我不说话。昨晚他也在。他又说,那这样吧,你就告诉他们,我去了,让他们尽管找我好了。
我说,不行。要死大家一起死,要不,就让我一个人死算了。我不想出卖朋友。
不。周国荣说,这样,他们不敢放过你的。要不先躲起来再说?
我说,躲?那是一个唯一的办法了。那我就不参加中考了。回家也好,反正考也是白考。
周国荣又说,你先回去躲一段时间吧。有事我帮你撑着呢。
第二天我还是悄悄地回学校了。半路上我被班里的一位女同学拦住了。她说,你想找死啊,还来学校?
我说,怎么啦?
那女同学说,昨晚那个姓李的流氓带着一帮人提出刀冲进教室里去了,找你。你不在,就砍了老周?
我说,他们怎么知道老周也去打搅他的好事了?
那女同学冷哼了一声说,他们有的是办法。你快走吧。
于是,我又只好回家了。在村口,我看到了周国荣,他和么鸡一起在抽着烟。么鸡真名叫陈山,我们三个都是兄弟。我说,真的出事了?
老周说,先回家再说。
9
好久,门才沉重地开了。先是有个声音在里面问道:是谁呀?
我在外面说,是我啊,国荣。
周国荣开门不看到了我,借着城市昏暗的灯光,我看到了他一双更加深沉的脸。他惊讶地叫了起来,哟,稀客啊。还记我啊,你!
他搂着我的肩膀进了门。其实这是一幢非常漂亮的楼,有六层。我说,呵,哥们,才混几年,就现在这个模样了?
老周脸上堆着一朵苦苦的笑,说,先进来喝茶。
有一个女人正躺在老周的床上,见我们走进来,她就软软地坐了起来,揉着朦胧的眼睛,梳起了头发。她冲着我笑笑,算回个礼了。
我看了看那女人,又看着老周。老周赤着上身,拿起一包烟,抽出一支扔给我,然后随手用嘴叨出一支,又给我点烟,我说我不抽这玩艺。他给自己点上了。很舒服的样子。
他说,喏,那是阿娇。我女朋友。
我向阿娇友好的笑着。深更半夜打破了她的美梦,真的不好意思呢。阿娇长的一张小巧的脸,小巧玲珑的嘴,手,还有一个小巧玲珑的身材。
我说,哟,老周,哪里来的福气,找这么漂亮的女朋友!
阿娇满意地笑了起来,就站起身来,倒了两杯热茶,一杯给我,一杯给老周。我又趁机地对她说,真不好意思,打搅你们俩了。
老周大手一挥,白了我一眼说,你别给我们说这些。哪年的关系了,我们?
我说,你爸妈呢?
一个在房里睡,一个出去拉客了。
拉客?
哦,家里刚买了一辆三轮摩托车,没牌没证的,晚上我爸出去拉客了。白天我去。
那这房子是买的还是租的?很不错呢。我不禁地又环顾起四周来,这楼这灯光多温暖啊。
老周打了我一拳,说,你这猪脑是怎么考上中师的,不懂想想,我能买得下这房吗?
我说,那租的?租金很贵吧。
哦不,老周说,我爸的一个朋友让我们先落落脚的。他接着指了指天花板又说,以上五层是他们一家人住的,我们住底层,算是帮他看家呢。
哦。我明白了过来,问道:海口的工作好找不?
工作?老周定定的看着我,说,你别给我提什么工作了。如果好找,我就不至于现在和我爸抢着开那没出息的三轮车了。
我看着周国荣,心冷了下来。难道我明天就要背包回家?我还想请他帮找份短工打呢。
你放假了吧。老周并没有继续给我扯工作,他太累了。
我说,嗯。其实放不放都是一样的。当初和你一起出来混就好了。
去你妈的。老周说,别提当初当初的。如果当初不是那个姓李害了我,我读书或者还能像你一样出息呢。
我说,我哪里有什么出息,一个狗日的中师生,值什么钱啊。要不咱们换一下?我笑了起来,吸了一口茶。
老周白了我一眼,得了便宜还给你卖傻呢。
我继续喝我的茶。
周国荣又灭了手中的烟,说,昨天在外面碰到那个姓李的了。呵,狠狠地又奏了他一顿。
我莫名地看着老周,说,我们和他之间的恩怨是哪年的事了,你还打他?
啊呸,我哪管哪年的恩怨,这是府城,老子的天下,我跟他说,只要碰到一次就打一次。
我说,那你不准备回东山了。东山可是他的天下呢。
我才不回去呢。老周恨恨地笑了起来。呵,想起去年在东山的时候,还不是照样扁他。
我无语了。是的,就在去年。老周和么鸡被那个姓李的带一帮人拉出去蹂了一顿,然后回到我家住了一晚。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发现他们俩不见了。当我骑车出村口的时候,老周和么鸡沿着公路狂奔而来。
我说,喂,你们俩干什么去了?
老周说,你别去学校了,早上刚刚去报了仇。
我说,你打了人?姓李的?
么鸡得意地笑了起来,他给我露出一身的血痕,他妈的,他做初一,老子就做十五。
老周和么鸡于是又在我家住了一夜,到了第三天早上,我就送他们去南渡江边的渡口上坐船回家了。南渡江上的雾还没有散去,一个兄弟就坐在沙滩上,老周悲壮的说,老王,你就好好地读你的书呢。
我说,要不我和你们一起出去闯天下?
么鸡挥了一只手说,他妈的,老子不是读书的料才去打人呢。你就好好读书吧。等兄弟在外混出头了,请你去给老子开车。
我说,哟,不要给你开葬车就行了,你。
这时,一声长长的船笛划空而来。老周又说,兄弟,你快上学去吧,他们不会找你麻烦了。好好读书,出息了,别忘了咱,啊!
我帮他们收拾着地上的行李。老周说,莫慌,等咱们把这包烟抽完了才走。
10
周国荣早早就开车出去拉客了。我醒来时候阿娇正在洗头,才九点。阿娇说,醒来了?国荣出去了,晚上才回来。房里有饭呢,去吃点吧。
我说,你不上班吗?今天?
阿娇说,上班?我已经半年不上班了。
我看着阿娇,她在甩着湿湿的头发,她不上班,那她已经吃了周国荣半年了?天啊,这是在城里呢,半年,养一个女人要花多少钱啊?
我在街上吃了早餐,然后给婷打了个电话,她是文昌的翁田镇人。其哥正在文昌湖山工作,公务员。她就在那个公务员的家里正无聊地和她的侄儿玩着。
我对婷说,我正在海口的人群中呢。
我听到了婷一声喝住了小孩的声音,然后,她说,为什么不回家?
我说,在学校的时候我是怎么说的,宁愿撒尸野外,也不会回家的。
婷在那边沉默了起来,她的声音充满着母爱般的温暖,说,难道男人就没有其他的生活方式了吗?何苦呢?
我说,你又不是不了解我的性格。
谁说我了解你了?婷说。我才不喜欢了解你呢,一个神经质的人有什么好了解的。婷甜甜地笑出了声音来,我颤了一下。
我说,难道你不欣赏我这样?
我欣赏你。婷说,像你这样的人,往往能白手起家。但是我不喜欢像你这样生活。没有安全感。可是反过来说,你除了这样出来,别无选择了。
我苦笑了起来。我说,你真好。
婷说,别这样说,咱们是好同学呢。
我说,那好吧。回学校见。好同学。
我打完了电话,站在街上,就不知道往哪里走了。昨晚周国荣已经很明确的表态了。在海口和府城,他是自身难保了。如果我要找工作,那么不自己出去碰运气吧,今年的海口和往年不一样,到处是失业和欺骗。你要小心,晚上就尽管回来睡,累了该回家时就回家。这是生活。生活总有一些让你难堪的时候和地方。
我于是沿着海府大道就一直往前面走,走走停停。寻找着招工信息。在东湖,我呆了大半天。到了黄昏的时候,回到老周家里时,周母回来了,我和她一年前就熟悉起来了。后来才知她和她老公在读书时和我父亲是同学呢。
周母长着一具健康的身体,她正坐在庭子的地板上,很疲倦。我走上去说,伯母,你好。
周母对着我露出了一张疲软的笑容。她说,呵,你也有时间出来看老周了?
我说,放假了。回来看看呢。怎么?今天不上班?
周母说,不,下班了。
我说,工作还好吧。
周母亲就叹了一口气,回头看了看屋里,没人。她才说,唉,你现在命可好呢。
我说,别提了,老周比我好着呢,自己赚钱。今天我又找了一天,没找到工作,都灰心了。看来这海口,不是乡巴佬能随便混得下的呢。
你还好。周母说,呵,老周自己连命都难保,还让一个女人跟着吃呢。
我笑笑。她指的是阿娇?
周母又小心地看着门口,说,你也知道,咱们人家是宁愿多口粮,不愿多个人啊。
我说是是是。
周母就只顾叹着气,不言语了。生活对成熟的人伤害得比我们小的更深刻。我理解。
我说,阿娇长得真不错呢。
周母说,呸,有什么用,光有那身材不出去赚钱。还不是和废物一样呢。
我说,她一直都没有工作吗?
有,但失业好久了,也不肯回她的老家。周母又叹了一口气,像一只老黄牛经历艰苦时世后的甩气声。
我安慰地说,伯母,别这么说,一切都会好的。
说着,周母迷茫地望着我。她那双眼睛和我一样,也没有方向和安全感。
11
我遇见了么鸡,是在一个阳光灿烂的中午。午后的阳光懒洋洋的。我站在路的中央,这是一个多么陌生的小镇,仿佛它只是一个圆点,我曾在这里不停地跳出去,但又不断的回到这圆点。就像现在这个样子。我又回来了。
我正背起包,毫无头绪,家是一种恐慌的概念,我不想回家。我想我应该想个办法把这个下午打发掉,然后在傍晚的时候再回家去。
在我抬头寻找方向之间。我听到了一个声音,它在阳光下尖叫着,你回来了?
我茫然的寻找着声音的方向,它又在叫了起来,说,在这里。你看过来呀。
我看到了,是么鸡。他正在一间小茶房里向我招手。我对着他笑着,他跑了出来,说,呵,兄弟,好久不见了呢。
别来无恙?我说。
咱们三个就你混得好了。么鸡说。
什么呀。我打了么鸡一拳,你没看到我这幅模样吗?一个流浪汉呢。
你不知足。么鸡说,周国荣现在开车,比你差点,我现在整天游荡,比你更差。么鸡给招手又要了一壶茶,帮我倒上。
我说,你一直留在东山?没有闯出去?
闯?呵,闯什么闯?么鸡很颓废的从我面前挥过手,说,出去一段时间,海口那地方不是穷人呆的地方。住了些日子,没意思就回来了。
我笑了起来,说,没有信心怎么做事?人前半生都是做鬼,后半生才做人呢。看看老周,学点吧。
呵,么鸡说,算了算了。你别比我多读了点书就乱给我扯呢。告诉你,真正学到东西的地方是在社会上呢。
我说,那你肯定学到了很多东西,说来听听?
么鸡就傻笑了起来。不说话。我说,学到东西的人有像你现在这样喝茶的吗?
么鸡笑的样子像一只瘦公鸡。嘴巴一张一合地,很放肆。他说,你还好吧。在学校?
我说,不好。像坐监狱呢。
哦不会吧。么鸡说,你还在读什么书!你看我现在这样子,多自由自在。
我说,你能自由多少年?
么鸡又诡笑了起来说,呵,管他妈的多少年,今朝有酒今朝醉。
我说,有酒还好。我怕你今朝没酒了还能怎么个醉呢。是不是喝屎还是喝尿也能醉呢?
别这样说我嘛。哥们。么鸡嘻嘻哈哈地拍着我肩膀说道。
随便说说。我白了他一眼,说,你还是找点事做吧。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呢。
不想找。么鸡说,能让我么鸡感兴趣的事已经没有了。
我说,你是不是想及时行乐?要不得的。
我告诉你。么鸡说,年青的时候能玩就多玩吧,别那么累。
我说,那你现在一般玩什么?
泡妞,东逛逛,西逛逛啊。
那你哪来的钱呢?
呵,那个你不要管。钱想要的时候,办法总会有的。
我就不语了,喝着茶。物是人非呀。任不得人自己呢,一切都在变。
我不想走,么鸡和我一直就会在小茶馆里泡到太阳落山。我才说,我该走了。你还想喝就自己喝吧。
么鸡起身,说,你有没有钱,把茶钱付了。嘿,不好意思,兄弟都好些日子没摸到钱了。
我吓了一跳,叫了起来说,喂,是你请我喝茶还是我请你喝茶?
都一样。么鸡摸着我的口袋。说,一样的。今天就你给了吧。改天我再请你回来。
他妈的,你简直不是人。我扯开了么鸡的手骂道:有你这样做人的吗?
12
阿坤的阿妈一看见我,就掉出了眼泪。我说,阿姨,怎么啦?
阿坤的妈说,我那败家子啊。
我说,你说阿坤吗?他怎么啦?
阿坤的妈就只顾自己的流着泪,她靠在门上,黄昏落尽,夜色开始弥漫开来了,一丝灯光像海上的天光摇晃着铺在她的脸上,她的眼内堆满了泪花。我无语地站着,看着她。
末了,阿坤的妈才回过神来,她贪婪来的看着我。说,我和你妈一起进的产房。生的都是大儿子,为什么就不一样?
我说,才坤是不是又和您吵了?
阿坤妈说,呵,他赌钱,他爸说他还不听呢,还提着刀在村里和他爸打起架来。
我说,有这么严重的事?太不懂事了。
阿坤妈说,呆里村里的年青人,没有一个是好的了。他们在村里赌,还要到镇上赌。赌完了就借高利贷。你说气不气人啊。家里只有一辆摩托车都被他当掉又输完了。还借了人家两千元高利贷,人家上门来收钱,他没钱就说要把他绑掉。
阿坤还没说完又哭了起来,像一只可怜的夜猫的声音。我听得傻了。我离开村里也就才半年,半年就有这么大我变化?村子?人?都不是过去的样子了?
我说,阿姨,村子现在这个风气,你最好还是把阿坤送出去打工,或许还好点呢。可以避邪。
没用的。阿坤妈说,我叫她姐在海口帮他找到了份工,他做了才几天,就说苦啊,然后在海口花完了钱,就逃回来了,再送,难了。他不肯出去了呢。阿坤妈的眼泪又流了出来,没有哭声,她又说,你帮我劝一下吧。村里就只有你这颗好种了。
我说,阿坤在哪。我去找他。
天知道他在哪里。,你遇见他能劝就劝吧。生个老鼠拷来吃都比他好呢。阿坤妈骂了起来说道。这时我看见阿坤她妈的脸比我母亲老的多呢,那皱纹爬满了一脸。
我在村子走了趟。和一些人呵呵地问了好,打了招呼。他们的脸上充满着迷茫和贪婪。我知道那些迷茫,他们年年窝在一个井口大的村子里,生存的能力,以及灵魂得不到新鲜空气的净化,再加上老井的污水污汽一起作用,他们只有受难了。这是一种可怕的受难的状态,以及到麻木和无助的地步。但是那些贪婪的眼神又让我看到了他们活着的神气,他们对金钱充满着一种单纯的向往,只考虑后果,没有想过程。这种思维的危险性是让他们变成了一些好吃懒做,不择手段的人。上帝啊,只有才能拯救他们了。
我在一间草棚子里找到了才坤。它修在南渡江边。是个赌窝。一群人看见我进来,都兴奋地叫了起来,说,呵,财神爷回来了。坐坐坐,赌几盘。
才坤的头埋在一片烟雾中,他看完了手里的牌才抬起头来,拿掉嘴里的烟,露出了满嘴的黄牙。他说,你回来了,要不要玩一盘。呵呵,我今晚很顺呢。坐到我旁边来吧。
众人让路,我进去坐在才坤的旁边。我说,我今晚就只看不玩。
不行,一定要玩两盘。众人听了就起哄了起来。要不我们就把你哄出去。
才坤说,先替我洗牌吧,我出去拉泡屎。他给我让了一个空位。
我看了看这个污烟障气的地方,骄傲地抬起头对众人说,好,谁怕谁呀,今晚老子就陪你们玩几圈。
13
这盘赌局一直玩到深夜才罢休。托阿坤的福,我的口袋里比原来的多装回了几十块钱。回到村子里时,我和阿坤买了几瓶啤酒回我的房间里喝了起来。
我对阿坤说,你打架了?
没啊。阿坤看着我,说,好久没打架了呢。
我说,呵,还不承认,听说你提着刀和你爸在村子里大干了一场?
你原来说的是云祥啊?阿坤打了一个嗝,说,他该打。云祥是阿坤他爸。
我猛地拍了才坤的头,呵,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呀。自古唯有父打子的,哪有你这样的?
他妈的,长子大父三岁嘛。我不教训他,他还不知天高地厚呢。他提着一根扁担在众人面前想给我下马威?嘿,不给我面子,我不得不给你上一节课呢。我的皮肉可是他的扁担随便打得了的?才坤哇了一声地叫了起来说道,一些酒水从嘴角流了出来,他抹了抹又说道,喂,你才回来,哪听来的消息?是不是爱花到你面前告状来了?他妈的,那个老不死的。
你对他们能不能放尊重点。我提醒着阿坤,你别在我面前叫云祥爱花之类的,我听了不舒服。我看你是败得差不得了。
嘿嘿。才坤笑了起来,说,你怎么和他们一样爱管我起来了?
我才懒得管你呢。我骂了一声道,你别以为你那身皮肉是黄金肉,打不得。我告诉你,父母打不得的,肯定要被别人打。人世间一物降一物,你迟早会挨警察的电棍的?你信不信?现在父母打你总比将来别人打你好。但是父母打不得了,我看你八成是没救了。
才坤哑笑着,然后才说,谁有本事谁就来打我。管什么警察不警察的。
我白了他一眼,只顾喝酒,剥花生。
我又说,你怎么不给自己想条路呢。别困在村子里了,没出息。
阿坤朝天上扔起两颗花生,张开嘴像一口老井一样接着了,花生落到他嘴里无声无息地,他却响亮地咀出了声音。他说,没意思。出去没呆在家里自由。
你这懒人的哲学可真要不得。我冷笑对着他,你以前不想很想出去闯吗?怎么长大了一点干劲没有了。年青人,别吃了一点苦就叫痛呢。你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一个中师生,身份比你高吧,我还得在海口四处跑呢,你算个球呀,还不想吃苦呢。有些人想吃苦还来不及呢。放着好好的工作不作,跑回来,你以为吃父母很光荣是不?我呸。真不中用呢。你。
我或许有点醉意了。才坤摸摸我的头,说,喂,你不会是喝醉了吧。
我说,你别管,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他妈的,明天咱们再闯向海口,老子也不信这么大的海口没有咱们吃饭拉屎的地方。
要去你自己去。才坤从我手中抢过了剩下的酒,他说,海口我会再去的。但不是现在。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我对阿坤叫道,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你妈你爸已经很不容易了,你能不能少给他们少添一点麻烦。你就不能学我吗?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以前什么事没做过,偷鸡摸狗,我也不比你少,但是你看,我还不是一样改回来,读还不是一样读得好好的?
才坤就喝着他的酒,他闷闷地剥着花生,良久才说,你今天是不是又想来教训我来的?
我说,我不想教训谁,我也是自身难保现在。但是我要提醒你的是,你活着就要对自己负责。自甘堕落最后苦果只有自己吞,没有人会帮得了你的。你好自为之吧你。
我把手中的一把花生壳狠狠地甩在了地上。
你说我该怎么做?呵,才坤软了下来,说,要不过几天,咱们去海口看看情况?
我笑了起来,拍着他的肩膀说,呵,这才像话。但是你别现在把话还听得热呼呼的,过几天就忘得干干净净的?
不会。才坤拍了拍手中的花生灰,两颗黄牙露了出来,还映着了光泽。他说,过两天,车费准备好了,咱们就动身。他妈的,老子一走就十年八年的不回来了,我看云祥还跟我过得去不。
14
到了九月的时候,我回到了学校。九月是一个迷人的季节,所有的故事经过春夏两季精心的酝酿,正在它这里慢慢的花落蒂熟。它就像一个挺着丰满的大肚皮的孕妇走在金色的阳光大道中。是的,岁月是个无声无息的家伙,一夜醒来,才恍然大悟,它曾在我们的眼里和心上停留过。就像一些爱情的种子,当它拱破那荒芜的土地,我才发现,有这么一种东西正像晚来的海风,要掀起我的大海的波浪。
婷在暑假给我来了两封信。这是一个非常美妙的兆头。我知道,这两封信才是两颗扔进我的大海的石子,它要试试那大海的深度和暗度。呵,来吧。刮起你的风,我等了多少年,就是在等着一场狂乱的风暴,我要在那些狂风乱雨中疯狂地向天空和我的海岸发出最响亮的悲号。
但是刚开学,我就忙得没有头绪。脾气变得非常的暴躁。老是想骂人。我是班长,学校老是有永远开不会的大会小会,还有各种各样的无聊的活动及劳动。我快要疯了。
我在台上乱跳乱蹦地指挥着同学们,婷就在下面看着听着。她的眼里充满着一个未成熟的女人对一个未成熟的男人的温情。一个再怎么暴躁的男人,只要碰上这种目光也要软得像泥巴一样无力的贴上去。火光正在燃起来,它正寻找着合法的理由纠缠到一起。
方方这时充当了我和婷之间的火光之道。一个周末的晚上,这个善良的城市女孩对我说,呵,班长大人,看你近来心情很不好呢。
我说,我永远都没有好心情的时候。
这样吧。方方就诡笑了起来,说,今天我生日,请你跳舞。或许还能帮你消消气呢。
我说你别叫我去玩那些的东西,更烦呢。我。
方方就说,呵,不给我面子啊?是不是?
我对着方方苦笑了起来,说,不是。对不起,我,真的太累了。做什么都没意思呢。
方方说,我请你吃蛋糕,再送你一个美人,还不愿意?
美人?我心颤了一下。说,什么美人?
方方说,这个当然要保秘啦。你到底来不来嘛?
我说,你别给我玩这一套。
方方得意地笑着,她很有把握地说道:说好了,晚上来参加我的舞会,机会只有一次哦。然后,她就如一阵风似的跑了。
我傻傻在站在原地发呆。心里在笑着。我知道一切已经都在准备好了,就等着我跳进去,与天鹅共舞。
方方的生日晚会放在街上的舞厅里举行。来的人并不多,十来个。她骗我了,没有蛋糕,今天也不是她的生日。在场的十来个人联手把我哄出来玩了。当我出现在舞厅里时,他们看见手里握着一束鲜艳的花,都笑得前府后昂地。顿时,我就傻了。
我看见婷只是稍薇地抿了一下嘴,对着我动情地喝着茶。我对方方吼了起来,喂,你搞的什么鬼。
方方笑得半天才从婷的肩膀上抬起头来。跑上来拉到到座位上坐下,然后端茶,道歉地问道,要不要我给您老人家嗑头赔礼呢?
我接过了方方的茶,挥了挥手。说,你们玩吧。我坐坐会就走吧。我把花扔给方方,方方又丢给了婷,婷惊叫了起来打着方方的肩膀道,喂,不关我的事啊,你扔给我干嘛呀。
大家把我的气哄消了,就都进去舞池了,他们个个都是靠着自己的玩兴乱七八八地学了一些歪歪曲曲的步子,统一起来叫七七舞。即只知道吱吱地蹦的舞。
婷还在座位上。她从容地吸着茶,她的小嘴里正含着一支茶管子。我坐立不安,说,你不去跳?婷笑着,闪烁的灯光闪过她圆滑的脸,长发披在后肩膀上,呵,癞蛤蟆遇见了天使。
婷的目光对着我,却说,你有心事?
我笑着,说,没有啊。我的一只手摸着自己的鼻子,如果有一支烟就好了,可以不必让两只手都空得如此的难受。
婷又说,暑假出打工还顺吧,给你的信,收到没?
我说,都收到了。还带来学校了,天天在看,看完还放在忱边呢。
婷羞了起来。说,不必啦。咱们是好同学呀。她把那个好同学咬得很重。
我笑笑。心虚着,站了起来,说,那你和他们玩吧。我先走了。烦。
烦?婷很模糊地说道,不坐会了?要不,你先跟方方说再走吧。
我说,不用了。你呆会帮我告诉她一声就行了。
婷看了看舞厅,寻找着方方的影子。又回头说道,其实我今天也不舒服,要不我们一起走?
我说,那也好。你去跟方方说一声吧。
15
方方和我的目的达到了。我和婷离开舞厅时,才八点半。方方对婷说,别忘了十一半前回学校,还有你。方方指着我得意地说,改日一定要敲你一笔,请客。我只笑笑,没有表态。
我和婷下了楼,上街,然后就沿着江边走着。一条江正从这座小县城的心脏穿过,每当到了夜晚来临时,一江两岸的灯火若明若暗地闪着,茶馆及卡拉OK馆录像厅就全都搬出来在江边抢好位置摆开了。这种热闹的风景我想全国唯独海南才有。这个在历史上曾被人忽略的地区仍然保持着渔民的生活方式,他们勤劳,并会懂得创造出各种各样的享受生活的方式。于是年年月月,这又成了他们的生活习惯。
我和婷靠在栏杆上。任江风吹着。婷说,你老是让人捉摸不透呢?
我望着天上,一些星星在不停地闪着,它们像一些充满着强烈的偷窥欲的眼睛,穿过那层层夜雾,俯望下来。可是他们能望见什么?人间其实是一座封闭的大城堡,大城里又分有像天上星星多的小城,并且各自为家,封闭起来。他们看到的只是一幅悲伤的灵魂清明河上图。
我说,有些人其实不必去捉摸它。感觉他就够了。
婷又说,但是你要知道,一些东西,不是只是感觉就够了。
我和你不同。我说,我的生活让我处在一种直觉状态,所以我往往只是靠着我的直觉来感觉别人。我说。还是望着夜空。
那样你不觉得很悲哀吗?婷的身体斜过来,对着我说。如果那样,有朝一天,你失去了直觉,那么你靠什么来生活?
我笑着,说,存在着,有眼睛就看着路活着,瞎了就摸着路爬着活。你看那些瞎子,不是一样活得很好?如果我失去了直觉,就和它们一样。我指着夜空里的星星说,就靠惯性来生活!日日夜夜别忘了转就行了。
你是一个谜。婷说。
我知道。我说,你以前说过的。
你想过未来吗?婷又问,一直靠着直觉生活的人会相信未来吗?
未来?我说,其实一件事物的未来很简单,你看那天上的星,他们的未来其实已经定好的了,就是一条轨迹。我想我的未来应该是一只浪荡天涯的小鸟,它从一出生就看到了那些无边无际的风雨和贫穷。它只梦想冲出去。再冲出去,向着遥远无期的太空。
难道是我错了吗?婷又说,我一直在注意着你,你知道吗?我以为你是一只受伤的动物,悲观到不想再挣扎了呢。
你肯定错了。我说,挣扎对一个直觉的人是很不够的,可能还需要报复。
报复?婷说,你要报复什么?
不知道。我说,我感觉有一种东西在迫害着我,我正在寻找它,也许我一生都找不到它,但是我不会停止报复。
你指的是不是命运?婷说,如果是那样,你永远报复不了它,我们的一生都要受着它来遥控着。
不,我说,你这话比我还悲观,我相信我是可以制止它的。我们要有这种无畏的雄心。
你是一个忧郁的英雄。婷说。定定的看着我。
我回过头看着她,她眼里没有尘土,她的世界是如此的清澈。我说,你知道吗?
婷看着我,等着我说,她的眼睛从容而又在对着我怂恿着。我说,你是一个第一个能这么愿意接近我的女孩。
婷笑了。说,我说过你身上有一团谜,在吸引着我。
我说,你不觉得现在才解这个谜太为过早了吗?
我不知道。婷说,我有时也是靠直觉生活的人。
我说,我读了你的信常常有一种亲蜜的感觉,那是别人无法代替的。我喜欢你。我抓过了婷的手。婷挣扎着,我又捏紧了她的手,我感觉到我的手心出汗了。
婷温顺了起来,任着我捏着她的小手,她说,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老早就喜欢我了?
我说是的,老早。老早了。
她又说,那你为什么一直没有跟我说呢?
我说,我不敢,我怕。
你怕什么?怕我不喜欢你?
是的。我怕我估计错误。
婷靠了上来了,在我的肩膀上依着,说,你真傻。如果不是方方今天请你出来,你会不会永远都不会跟我说?
也许吧。我说。换成你我想也是这样的。
你相信爱情吗?我听到了婷的呼吸。她又说,你告诉我。
我不知道。我说,不是说过了吗?我是一个靠直觉生活的人。
不行。婷抬起头来说,对于我,你不能只能靠着直觉来感爱,那样远远不够。婷的眼睛里装满了无数的星星,当爱情发生的时候,女人难道总要和别人一样,全部打开了偷窥的眼,像天上的星,看透对方那永远也看不透的心?我看着婷,默默无言!
16
夜幕才拉下的时候,才坤像一条幽灵从一个遥远的地方飘到我的眼前。当时我正在上晚自习,有一个陌生的同学在门外对我说,你老乡找你!在江边。
我说,老乡?是男的还是女生?那同学说,你去了就知道了,鬼鬼祟祟的,天知道他是男是女。
我跑到了江边,四处望着。江就在校门口边,中间只隔着一条马路,江挨着学校,江水像一条缠绵的蛇年年围着这所师范学校,并从它的身上滑过。江水正安静地把一波又一波的灯光往前推。没有人,我莫名其妙的站着。一个声音这时像一团飘缈的夜雾从江下传来,我听出来了,那是才坤的声音。只有他才发出这种女鬼之音。
才坤这时正躺在江边的一颗树上,树叶繁荣,天光和灯光都顾及不到,上面全都是些阴影。我站在树下望着他,说,你是人还是鬼,给我下来。
才坤轻飘飘的落了下来,咧着嘴对我僵硬地笑着。我说,你不好好当你的保安,深更半夜的跑到这边来干嘛呀。
才坤摸了摸鼻子,说,有没有烟?我说,呸,你知道我不抽烟的。他走上来,搂着我,脸挨进我的耳朵,说,出事了。你先去买包烟来,咱再跟你好好说。
我闻到了从才坤身上发出来的臭味,我挣扎着打掉了他的手,说,喂,你到底怎么啦,不说清楚休想我帮你。
才坤看着我,他眼里尽是恐惧。一团团的的飘出来。他至少有一个星期不洗澡了,脸上的臭气不断地向我扑来。这时又要挨上来,我往后闪,他就四处望着行人。他说,你别躲我呀他的声音颤抖了起来,压着声音又说,我正在躲警察追呢?!
我们找了个安全的地方坐了下来,说安全的地方这也只不过是个偏僻的角落里的一间小饭店。才坤已经有好顿没吃饭了,我叫了几瓶啤酒,他张开嘴像一条水管不停地把酒输进胃肠。我说,慢慢吃,别咽死了,别省了人家的大批警力!
才坤仍然埋着头。他只是稍微地抬起头看着我然后又低下去了。我说,大胆吃吧,这种鬼地方,谁会注意你?!抬起头来!
才坤把一瓶酒塞进我的嘴里,低吼了一声道,你不能小声点?老子过了这段风波,会双倍还你这酒钱的!你放心!
我哼了一声,说,哟,现在说得这么好听,我看你别过今天,明天我还得到监狱里看你呢。
才坤猛地抬起头狠狠地盯着我,他的嘴角挂着菜丝。我笑了笑,说,喝完了吗?那抽烟。我给他递上了烟。
这个晚上才坤总共花了我半个月的伙食费。吃足饭,我们又回到了江边。我说,你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了吧?是抢劫还是杀人了?才坤对着江水发呆。烟叨在他的嘴角上,一闪一闪地,像一只忽明忽灭的灯。更像阿坤自己,这些年来,它做过什么?不务正道,东奔西跑,他的命之灯迟早被自己给灭了。
好久,才坤还是不说话。我说,坤,你当我是朋友,你就跟我说。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了解我,你说了,或许我能帮你。
才坤扭过头,对着我。他把烟从嘴角边拿下,说,你在学校过得如何?
我说,别给我绕圈子,老实说,你是不是犯了案子?很严重吗?
才坤又说,真的,你真幸福。在这么好的学校读书。
我狠狠地推了阿坤一掌,叫道,别给我越扯越远了,你说,你到底犯了什么案子?
才坤看着我,他问:你非听不可吗?
废话!我又叫了一声道,难道你的酒是白喝的吗?
才坤又点了一支烟,把身子靠近我,让我们的脸对着江水。江水在安静地流着。四周是夜色保护色,他又吐了一口烟,才说道,我说吧。我真的后悔了,不该上那帮王八蛋当!
17
自从你回校后,才坤说,虽然那份工作是我们一起好不容易才混到的。但是我讨厌一直这样做狗被人差使。在城里做一辈子的保安,不如回去做一阵子的匪,那又自由又威风。
你也知道,那台湾老板,他妈的简直像旧社会的资本家,就知道要剥削,却不管我们的死活。有一次,嘿,我才迟到了半个小时,就有人告到台湾老板那里。开始是总管先生来了,你猜他怎么对我说?他说,才坤,你可以走人了。我们老板不欢迎爱迟到的人。
当时我就起身拍拍屁股,说,我早就想离开这狗日的地方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呀,不过你先给我把这个月的帐算清楚。
你总管先生睁大着一双牛眼牛逼哄哄地说,你想要工资?你把厂规读完了没有?
我说,什么厂规?老子只管一份汗水换一分钱。钱不能少我一分。
那总管先生又嘿嘿地笑了起来,被开除的员工没有工资,扣了!
我说凭什么扣了?你敢?
那总管先生扶了扶眼镜就走人了。半路上他折过头来说,想要工资也好,你有胆量找老板去。
哧,他们以为他们是谁呀。我才坤什么世面没见过,找老板就找老板,他妈的,不给我工资,看我敢不敢砍掉他半条腿?
你还记得阿贵吗?呵,那小子挺讲义气的。下午他回来听说我被开除也脱下自己的保安制服,和我一起找老板要钱。当我们进老板办公室的时候,我先说话了。我还客气地说,老板您要开除我,得先给我算好工资呀。我不能给你这狗日的白干是不是?就是白干了,你也得先给我点辛苦钱是不是?
阿贵在旁边听得就笑了起来,老板听得脸都黑了,他对着我吼了起来,道,你们俩给我出去!
我说,我们出去是迟早的事,我们的钱呢?总管先生说找你呢。
台湾老板说,你去把厂规拿过来,我念给你听听。
我说,我才不管什么长规短规的。你不给老子工资,你就别想出去。
那台湾老板两话不说,就打电话给保卫处。他妈的,保卫处的来了,什么都拿不到了,说不定还被关起来,现在不扁他,还待何时,老子早就看不顺这些资本家飞洋过海的来压迫了。
于是我先上前抓住那小子,说,你到底给不给钱?他说,你放了我!我说给不给?你放了我,他对着我吼了起来。他妈的,你吼。我猛地朝那小子的太阳穴挥了一拳,又说,你到底给不给?你把我放了。那小子又叫道,嘿,真是认财不要命呀。我又打了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那小子身大体胖,但可不中用。肚子还都是些软绵绵的脂肪,也可真耐打。他想扑上来的时候,阿贵就从一边把他给架了起来。这时我们听到楼下嘣嘣的声音,保卫处的人来了。妈的,阿贵比我更狠,他飞起一腿跺在那台湾人的小腹上,并叫了一声,老子被你压迫了这么多年,今天也要出口气。去你妈的厂规!呵呵,打中要害了,老板躺在倒在地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和阿贵提前一步从另一个楼道溜下去了。真痛快,花几百块钱扁一个老板,想想那小子挺值得的,挨了一顿就轻而易举的把我们俩的钱放到了自己的腰包。厂里是不能回去了,总得先找个地方给住下来。你也知道啦,我暑假和你才出来不久,在外面混得也不熟呀。可这阿贵就不同了,他有一帮朋友在别的酒店当保安和服务生之类的。当初他们和阿贵一样,共事过,但都是受尽了那台湾老板的压迫才离开的。他们一听说我们是因此而逃难来的,呵呵,都说,该打,你们不打,我们一帮人也迟早会坐车回去把他给做了。没地方去,就先在兄弟这住下吧。
他们都是阿贵的朋友,我又是阿贵的朋友,这样大家没几天也就混到一起来了。大概是一个星期后吧。阿贵的一个朋友叫阿顺的把大家叫到酒店里喝了一顿,酒后他说,兄弟们想不想发财?
废话。兄弟当然想发财啦。像我们这种人,一天没摸到钱,那滋味真难爱呢。
阿顺又说,呵呵,想发财的今晚跟我走!
我跟阿贵说,走?去哪发财?发的什么财?
阿贵说,我们尽管跟着他们就是哦。
我说,你得让我死个明明白白呀?
阿贵说,还没有出去就说死呀,真不吉利。
我趁着酒兴说,你别瞒我了。发的什么财?是不是拦路抢劫呀?
差不多差不多。阿贵说,你怕了?
嘿?怕?我说,天下没有老子怕的事。
阿贵又说,好好干,过了今晚明天咱们个个可是一个小财主哦。
我说,呵,那是抢银行吗?
不是。是赌场。
赌场?我说,那不是在演香港电影吗?呵呵!
18
回到宿舍,阿顺终于向大家透露出了晚上的计划。大家穿好自己的保安制服,冒充警察查夜抢赌场。地点定在文昌管辖区内。准备凌点两点出发。
阿顺布置完任务和我单独谈了一会,他说,哥们,想不想去?去的都有份?
我说,这玩艺我没有玩过,安全不?
唉!阿顺说,这年头开赌场的怕拿枪的。拿枪的怕带大盖帽的。我们又拿枪又带大盖帽,他们逃还来不及呢。
我说,你们以前做过?
阿顺说,呵,不做我们喝西北风去?他妈的,当保安那点工资能够我们吃?喝老爸茶还不够呢。
我又问:那你们都没有失手过?
呵呵,那当然,放心吧,阿坤。即使失手了兄弟会一把的帮你顶着的。
我说,我们的车和枪呢?哪里弄去?
阿顺说,那些东西都有。都有。
我说,哪里弄来的?
呵呵,阿顺说,以后再跟你说吧。
我又说,你能不能让我想一想?就想一会?
阿顺很爽快地说,好好好。想通了,兄弟们发财去。
凌晨一点的时候,大家已经各就各位了。阿顺问我:想好了没有。想好了把制服穿上。他给我扔来一套崭新的警察制服,在场的有七个,所有的目光都看着我。阿贵正在漫不经心地玩弄着手里的枪。妈的,抢就抢。反正老子抢的也是黑钱,怕个啥?我说,今晚老子也去玩一下!
车装着一车人上了东线公路。我们只有三把枪。我没有,只有拿着刀和钱袋。阿顺给每个兄弟都发了烟,我只管烧着烟,我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如果有意外,说不定还要杀了几个人才能顺利回来,那如有了命案,我这辈子不是怎么洗也洗不干净了?当时,我真的怕了,有点后悔了。他妈的,都是因为阿贵哟!这帮狗仔们不知怎么样才罢休。
我们的车像鬼一样地悄无声息地溜到了公路边的几间小店旁。原来这几间小店平时挂着饭店的名,实际上背地里是一些淫窝和赌窝。这时我们在车里都听到了里面一些女人的浪语和麻将搓得哗哗啦啦的声音。阿顺让我们先呆在车里,阿贵先下车看看。
阿贵在窗口稍站了一会,招手,那是行动的暗号。阿顺准确地命令道,大家下车。大家都跟在阿顺的屁股后面闯进了屋,阿顺和阿贵对着一屋的人叫道:警察!警察!都给我统统站起来!一屋的人都呆了,屋里摆着几桌麻将和牌骨等一系列工具,大约有二十几个,玩什么的都有,有其中有妓女陪场,呵,人间天堂呀。
所有的赌客都呆呆地站到角落去了。阿顺和阿贵镇定的指挥大家把钱给没收了,桌上堆满钱。那简直不是钱啊,是纸呀,堆得那么高,他妈的,这帮富翁,不抢白不抢。
有一叠钱落到了桌下,我弯腰去捡,这时我怀中的刀却嘣地落到了地上。把赌客的目光都吸了过来。有个赌客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有个人出来说,你们真是警察,请给我们亮出警察证明。
妈的,你真多话,阿贵走上前去挥着枪柄从那发话的赌客头上敲下来,那赌客呜咽着躺到了地上。
我重新把刀放好,把钱全都装好。阿顺和阿贵挥着手枪叫道,大家赶快上车。我狂奔着跑进了路边的车里,阿贵和阿顺随即跳上车,一行人带着即将成功的发财梦向海口的方向逃,只要过了安全地带,这些钱都属于我们了。哦,钱钱钱钱!多美妙的东西哟!
19
回到海口,众人每人分得了五万块。大家生活照旧,阿顺等人在到酒店照当他的保安,才坤和阿贵就天天泡在宾馆里喝茶,吹牛,和女服务打情骂俏。
但一个星期后,警察先生便找上他们的门上来了。首先是阿顺被捕,问题原来出在那辆借来的警车上,竟然有赌客把他们那晚绝尘而去的车号记住,并报了警。警察很容易的就发现了了线索。原来那阿顺借来的那辆警车是他家乡的一个镇派出所的公车,阿顺和一个警察已经做了快一年的这样的交易:一个借车,一个给钱,借车的人也算合伙人之一,得来的的脏物也取一份。
才坤和阿贵这天下午躺在宾馆里的床上,两男两妇的。这时阿贵的手机响了,是阿顺的声音,他对阿贵说,你们现在哪里?阿贵说和阿坤正在泡妞,你扫了我们的兴呢。阿顺说,我命令你,现在赶快回到宿舍!十五分钟后。
阿贵一听就傻了。这是他和阿顺之间的暗号,阿顺已经落网了,在警察的手里,叫他马上逃。阿坤看着阿贵两嘴发抖着,问:怎么啦?阿贵拿出手枪朝那两位裸着肉体的女郎挥着吼道:你们给老子滚出去!
然后,阿贵和才坤便草草地收拾东西,亡命的冲下楼去。刚跑到街上,他们都分明地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警笛声,阿贵像个疯子似地在人群中对才坤叫道,我们分头跑!俩人一个东一个西,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了。
呵,反正是很惊险。像在演电影,你这辈子都不会领悟到这种刺激的。阿坤对着我说。他这时蹲了下来,他已经太累了。
我看着才坤,我没有想到才三个月命运就把一条活生生的自由的生命改造成了现在这个无处可逃的魔鬼的样子。我突然又想起了以前曾对阿坤说过的一句话,你的肉体父母打不得的,肯定要受到别人的挨打。这是一种宿命,你的脱轨的意志既然父母拖不回来,就只有用至高无上的法律和残酷的警察来改变你的意志了。这是一种多么可怕的宿命,我一辈子都不敢去领教那非人的折磨。
天有点凉了,夜雾越来越浓,在城市的灯光中越集越越高,一直到天下。我不知这雾是从哪来的,像一些在夜里爬行的幽灵,比如才坤,是否他离开了夜晚就没有了生活的动力和感觉?
阿坤抱着身体,却仍然站着,看着他。他还在不断地燃着烟,他还能自由多久?我心里不由的打了一个颤抖。又定在他的身上。他却望着江中的雾,他的眼里充满着混沌!
你现在该怎么办?我问阿坤,你总不能一直这样躲呀。
天光扑在阿坤的脸上,他却没有说话。他的脸情闪烁不定,捉摸不透,
我在问你呢。我又说道,你他妈的真是王八蛋。是不是等着我给你收尸去?
才坤还是没有说话,烟在他的嘴里被抽得吧吧地响。我摊着手说,你到底说话呀。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呀。才坤回过头恐惧地对着低吼着,他眼里的所有的玩世不恭和不驯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看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克星,一旦遇上,本身所有隐藏着的弱点都暴露无遗!
我说,你做那些王八事之前你可想过有今天这个样子?
他妈的,当时哪管那么多呀,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情不自禁?
我不知道。我是白痴。我叫着,全世界就有一个人知道。你以为你很无奈是不是?你知不知你才是最蠢的?
我的声音像一束灯光穿过了夜雾,惊起了一些行人的眼光。才坤压上来,我又闻到了他身上令人作呕的臭味。他的眼泪已经挂了出来。他说,我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你能不能借我一点钱,我要去广东?
你疯了。我挣扎着叫道,你还是自首吧。这是你唯一取得自由的出路!
不!才坤重重地说道,你不知监狱像是一个鱼儿进去而出来难的鱼笼!我不能进去!
我说,就算出不来,在里面活着总比在外面生不如死!
现在和你论什么都没用。才坤他的手用力的压着我的胸膛,又说,你到底肯不肯借我钱?
我冷笑着,说,我现在和你一样,要命有一条,钱没有。你今晚就用了我半个月的伙食费,你别以为全世界只有你一个人最无助!
才坤的眼里闪过了一丝求生的光茫,但是那些光茫是那么的潺弱!一刹那又自灭了。他说,真的一点钱都没了?
我说,没了,你去自首吧。阿坤,真的,这是你唯一能求生的好路呀。
才坤把剩下的一截烟丢在脚下,用脚摁灭了。说,我不会听你的。你回去吧。我走了。
你走?我说,你往哪走?
不知道,才坤抹了抹脸上的泪水。他的泪水是无声的,没有表情的。他把我身上的大衣剥下。我说,你干什么?
才坤说,你就送我一件大衣吧。这样的夜!
我把大衣脱下,说,你拿去吧。我再次警告你,你别自取灭亡!
但是才坤马上穿上大衣,竖起了衣领,推着我道:你,回去吧!然后就不回头的跑着爬上了坡,翻上了桥上的路!
20
方方站在雨里。她流着眼泪对我说,兴子。我失恋了。
我站在楼道里,望着方方,她一身的狼狈不堪。雨水打湿了她的衣服,像一只不幸运的小鸡遇到了一些不测的风雨。我对她叫道,你先回到教室来。
不。方方大声地哭了起来,她朝我喊道,你们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我对着她叫道,你真蠢。男人不是好东西你还找他干嘛,别折磨自己了。你给我回来!但是方方却还在掉着无尽的泪水。我冲上去,扯着他叫道,你先回去再说可不可以呀。
不!方方大吼了一声,蹲下来,又哭了起来。雨打在了我们俩的身上。这是些冬天的雨了,凉意直往心里渗。我又拖起方方,但她已经被失败的爱情打得瘫痪下来了。她败得如一堆烂泥。
我抹着头上的雨水,说,你跟我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就没有救了吗?
没有。方方抬起了头对着我。她是个近视眼,却没有带眼镜,眼睛糊涂地望着我,中间不知隔了多少无措的雨。回到教室我们好好说不行吗?我继续哄着她。我不得不承认我是一个不善良于安慰别人痛苦的人。特别是碰到女孩子的眼泪,我就束手无策了。如果你当我是朋友。让我来帮你行吗?我又加了一句。
最后,方方哭累了,才站了起来。我一直陪着她站在雨里,我也好久没有受到这样的风雨洗礼了,就顺她吧,大家一起来淋个够。方方还在哽咽着,她终于说道,对不起。
我说,不要说这些,我们还是回到教室里去吧。回去再说。
教室里就只有我们俩。这是一个寂寞冷清的周末,同学们都躺到被窝里做梦去了。我问方方:你什么时候谈的谈爱,我怎么就没有看到你男朋友?
方方转哭为笑,爱情让一些人笑让一些哭笑不开。她只是神秘地说,他是个警察。她脸上的表情像一些干枯的树叶。
我说,你怎么喜欢上了警察?怎么大家都没有安全感了,全都找警察恋爱呢。
他其实是一个好人。方方又说,但我不知道我们之间的问题究竟出在了哪里。
我在打着我身上的雨水。不说话。
方方转过头对着我,问道:你了解我吗?
我看着方方,摇了摇头。
那么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女孩?
我还在看着他,说,你是个好人。
你别骗了。方方低下了头。被雨打湿的一缕厚厚的头发徒掉了下来,遮住了她的眼和半边脸。她的脸娇小巧玲珑,瓜子脸。他们都说我是个早熟的女人,变坏了。方方又说。
我说的是实话。我说,为什么别人会这么说,我怎么就从没听过别人这样说你呢?
方方昂起了头,把掉下来的头发往后一拢。说,可能是因为你漠不关心。
我承认这点。我说,我一直都是一个自私成性的人。
其实他们都没有了解我。方方说,也许你比我更清楚,一个人的成长和一个人的性格有着多么大的联系。
我知道。我说。
你知道吗?竟然还有人说我势力,狡猾。
我说,势力是海口女孩的一个共性。你们从小就生活在一个势力的圈子里,狡猾是是人的本性,要生存就得狡猾,好好的保存你自己。我知道你的一些情况,当然,那些都是听来的。他们说你父母离婚了,对不对?
方方从容地看着我,没有一丝惊讶。她说,父母很早就离婚了。我和我弟一直跟我母亲住。
我想了想,又说,有些话不知该不该说。
你说吧。方方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含糊不清地笑了起来。
我说,听说你母亲还在单身,而且还在跟一个有妇之夫保持着暧昧的关系?
我母亲也是个女人。方方说,你知道,是女人总有无助的时候,她渴望男人就像我们需要粮食一样。不可少。这些年来,我对她的事是睁只眼闭只眼,有些事想通了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方方继续说,不得不承认,我父亲不像个男人。事业无成,而又常常嫉妒我母亲的漂亮,总说她有朝一天会弃他而去的。一个失败的男人一旦任性起来的时候就没完没了。他跟踪我母亲上班下班,真是可笑到了极点,一个男人不做事就知道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最后我母亲终于忍受不了,把婚离了。
那还是我在读小学的时候。方方又接着说,母亲把她的子女全都要了。然后三口人就往来帐住到了外婆家。但是我外婆家人口也多,我没法住下了,就只有住到学校去了。所以在这种环境中成长,我从小就没有一种家的概念,脑子里就常常是一种飘荡不定的流浪的感觉。现在大了,这种感觉还一直困扰着我,肉体上的飘泊并不可怕,但问题是我总感觉我的心呀,在不停地流浪着,它居无定所,好像是一片无助的在风中不停地打转的树叶,任何时候都会被一阵风刮落,被雨埋掉!
我弟现在就常常对我母亲吼,你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温暖的家。他往往是骂完就跑出去好几天不见个人影。你知道,一个任性的少年,一旦没有一种好的力量束缚他的叛逆,他可能会滑入到一种无法自救的道路上去。后来我竟然听说,我弟参与了一件集体斗殴,老师找上门来,母亲听得气得半死,骂他。但是他更瞧不起我母亲。和母亲大骂出口,最后发誓要死也要死在外面,绝不回家来。
方方停了一下,又说,但是我弟和我的感情却很好,有一次我回海口,我给我送一件金链,我当时一摸到他那个东西就气得哭了起来,我问他,你到底是哪里偷来的?可是那狗日的却说不是偷的,是捡来的。我说全海口市怎么就只有你运气这么好,捡到了金项链!他再不说话了,我就打他,他也不还手。他说,姐,你打吧。你打我总比别人打我强!
方方不禁地就哭了起来,她的声音像一只夜狼在咽叫着。我弟给我看看他的肚皮和后背,天哪,他浑身都是刀疤。一条条的像一些粗壮的蚯蚓。他才十六岁呀,怎么就受了这么多的非人道的折磨!我这个姐真是白当了。他在外面有这么多仇人,说不定有朝一天也会把我拖下水,把我砍死在街头上都不知是怎么回事呢。
教室里的空气仿佛已经窒息了,我分明地听到了方方的困难的呼吸,她的眼睛已经肿了起来,她还在说着:遇上那个警察,是在高三的时候。我母亲有情人,我为什么没有情人。我也是一个成熟的女人了。我早就受够了这些没有安全感的生活。我需要独立,需要男人。所以,认识不久,我就马上要求住到了那男人的家里,再也不回母亲那个窝了。但是今天,那男人竟然却给我打电话来,说,叫我和他离开一段时间,好好想一下。我们以前是不是太冲动了?
狗日的。方方情绪波动了起来,大骂了起来道,老子把什么都奉献给他了。他却要拆掉我的梦想!你简直不是个男人!男人不是个好东西!你说说。你是不是男人!
21
半个月后,才坤在三亚双双被捕。他沿着西线,一路狂奔,先是在临高躲了两天,然后进儋州市,像一只无家可归的蝙蝠,夜出早睡。在东方的一个农村里,因为饥饿,偷了一个农民的几个西瓜,有人闻声点火追来,他非常的幸运,竟然从一百多个人的包围圈中像一条泥鳅滑溜出去。最后直进三亚,在闹郊做了一名苦力工,总算暂时有了一个躲身之处。
将近一个月的逃亡,几乎让才坤的神经面临崩溃。他和一帮内地民工晚上躺在工棚里,却又因常常失眠而让他第二天没有力气去找那山般重的石头。苦力及精神上的焦虑上折磨了他一个星期,这个逃亡的抢劫犯终于累倒了。
有工友想把他抬进医院,才坤死活不肯,他吐气如丝的说:谢谢各位兄弟,俺就要躺几天就好了。在床上躲了不到三天,他就发高烧,三十九度过一点,人都昏过去了。最后工头进来说话了,大手一挥叫几个工人把他抬进医院去抢救。
当才坤醒来的时候,高烧已经退了。又捡回了一条命。可是当他再努力地看着窗外时,有几个警察已经守要了门外。他又瘫了下来。他早就想到了医院不是个好地方,自己竟然自投罗网了。想不到三亚这地方,还是有人把自己给认出来了,天杀!
路走到这个地步了,才坤还想卖疯地多躺在医院几天。第三天,一个高个子的警察进病房来,问两个警卫:他的情况如何了?警卫说,可能还需要住几天。现在还神智不清。
高个子警察喝了一声道:他这种人渣早就神智不清了。叫车,马上把他送回宠里去!
才坤又被送回海口,一路狂奔今天也就是这个结果。人生好像恍如隔世,一切的纸醉金迷都结束了,宾馆,老板,工厂,人间,对他来说越来越陌生起来了。他正走向地狱!
关进了海口的监狱,接着是无聊的审问,他这时才知道,七个人全都落网了。伤的伤,死的死。还多关进了一个警察,那家伙和阿顺做了快一年的交易,今天也该让出一个笼子来给他了。
阿贵比才坤更惨,从沿着中线一路逃亡,在通什市的一个山里,被警察重重包围,周璇了一天一夜,警察对他喊话:再不出来,要么就吃枪了。阿贵反而不听,他手里有枪,夜里向警察先生放枪顽抗起来。最后他只听到了满天的如放鞭炮地枪声,警察从一个草丛堆中拖出了一具软绵绵的尸体,阿贵已被枪打得面目全非了。
七个人中已死了一个。一个警察进审问室来对阿坤说,他们个个都是有前科的。只有你是例外,如果争取,还可以保一条命。如果还不诚实,准备在这笼子里过一辈子吧。
才坤问警察:我如果认了,几年就可以出去?
警察呵呵地笑道:看你表现的情况而定。
才坤说,怎么表现?
警察又狡猾地笑了起来,说,你自己晓得啥!
才坤浑身就软了下来,满眼恐惧,他说,你们赶快问吧,我什么都认了!
22
方方的小弟又出事了。他一个人被一帮流氓在一家夜总会里困住了。一个留长发的大流氓站在他面前,对他说,你他妈的还想活过今晚,就喝了这碗屎。
方方的小弟看着众人,不说话。
那长发揪着他,说,你他妈不是很牛吗?你喝呀。是不是不想活了?
方方小弟的头发几乎被拔起,他叫着说,你做初一,我就做十五!
长头发呵呵地笑着,说,你他妈的嘴可真硬呀。他拿起那碗屎往方方小弟的嘴里塞,几个小流氓把方方小弟的嘴扒开,方方小弟嚎叫着,像猪一样在包厢里任人屠杀,他说,你们是好汉就把我做了,老子反正也不想活了!他猛地用头把那碗屎撞落了。咣的一声掉在了地上,臭味正一阵一阵地在包厢里弥漫开来。
长头发火了,他从腰间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刀,放在嘴边不停地磨着,他突然猛地叫了一声你他妈的,刀就刺划在了方方小弟的身上,脸上,腰间。一刀,又一刀。方方小弟的眼晴像一个充满电了的灯泡,睁得大大圆圆的,向着天空求救,他的嘴巴被他们用一张粗布堵住,他的生命之光像一些被阻塞的空气,拒绝在呼吸之外了。
警察通知方方来认尸的时候,她正在学校和那个男朋友警察先生讨价还价,她对那警察先生哭着说,能不能等我出去了你才能离开我?你知道我是个无家可归的人。
那警察先生说,爱情是不能讲价的。我跟你说过了,你没有地方住,我可以让出一个房间,但是你叫我一定和你在一起,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方方说,为什么?难道我真的不能留恋了吗?为什么?方方哭着。
警察先生又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不要为什么行不?我心里乱得一塌糊涂呢,现在。
方方哭着:你简直不是男人!
我已经尽仁义了,真的。方方。警察先生又说,我喜欢上别人了。她没有什么比你好。但是我和她在一起很快乐。就这么简单。你知道快乐对一个人是一件非常重要的。
方方说,难道我没有给过你快乐?
给过。警察先生说,可是你给我的快乐不是出于内心深处的,不是的。你的命运我很同情也很理解。你知不知道,从一开始,我对你的爱只是一种同情。而不是真正的爱啊。
同情?方方叫着,我不需要同情,我只需要爱情,需要你!
但问题现在不可能了。方方。警察先生又说,我们可以做个好朋友,或者我认你为妹妹,行不?你别折磨我了。我已经尽力了。
他妈的,你以为我是白痴呀,和你睡了几年,你才当我是小妹。你去死吧!方方挂上了电话。她没有头绪的朝街上冲,往前跑。却不知方向。
方方傍晚的时候才回到寝室,婷在门口把她拦住了,她问方方,几个警察今天来找你了。
方方糊涂了,她说,难道那王八蛋回心转意了?
不是你男朋友。婷说。
那?方方还在向爱情求救着,难道是他叫他的朋友来向我道歉的?
也不是。婷不知所措了。方方迷茫地看着婷,停了好久,婷才说,你弟出事了!婷怔怔地看着方方。
什么?方方抓着婷娇弱的手,她叫着,你说什么?那狗日的又给老子惹了什么事?!
听说被一帮人砍死了。婷战战兢兢地说,然后被扔在一条臭水河里,他们叫你回去认尸。
方方哇地怪叫了一声一下子就昏了过去,她软绵绵地躺到了婷的怀里。
23
人生就像做一场梦。婷对我说,我终于明白了,我们是活在一个多么不安全的世界里。
我说,不安全?你指的是什么?我笑着看着婷。婷一直都是很安静的一个女孩。她很少表现她的不满。
我已经明白了,爱情,生活,命运。婷说。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不稳定的。
那当然是的。你以为我们是活在一个被加上保险的世界里呀。呸,活着就准备摇晃一辈子吧。我说。我摸着她的头发,她打掉了我的手。
所以,我想通了。婷说。当一个脆弱的人活在世上,眼光就要看准确点,别浪费自己的青春?趁早找个可靠的东西。
我惊讶地看着婷。我说,我不懂。
比如方方。婷说。如果有一天我像她那样活,那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我说,你有一个幸福的家,你怕什么。还有一个疼你的哥哥。还有我。
你?婷看着我,说,你一样也不能给我带来安全感。你们男人没有几个是安下好心的。全都是喜新厌旧王八。
我说,你到底要给我说什么?
你自己知道自己。婷含糊不清的说道,你是一个不安守本份的东西。有朝一天你也会远走高飞的。
我不想和你论什么未来和这些形而上的东西。我说,人命如流水就让他顺顺当当地自自然然的往下流吧。意志往往只能被命运嘲笑。你别自以为是的要看破什么,改变什么。我们都是俗人,永远看不透笼罩在我们头上的命运之雾。
那你你的意思是不是让方方这样顺着她的命?为了一个男人和亲情居无定所的四处奔波?婷对着叫着说,她不但失去了爱情,现又没有了弟。你如果是人就应该理解她。她在心灵上也没有一块可以栖落的地方。你不懂女人的命运!
不是我不懂。只是我也很无助。因为我无法帮助她。我说,她也跟我说了她的事。
婷就无语地看着我,她的眼里闪出一丝狡猾的眼光。这样的女人才真正的可怕,她知道什么时候温情似水,什么时候表达她的尖锐。我突然有了一种不良的感觉,她迟早会把我这根风中的草根弃掉,去寻找那属于她的可靠的安全的世界。我知道自己,我是一块随时都会塌下来的土墙。
我们俩都沉了下来,我说,我们出去走走吧,别莫名其妙地和我呕气。
谁在和你呕气?婷说,我想好好睡一会,明天回海口,看一下方方。
婷说着就抬起头坚定的看着我,你知道我和她是好朋友。我真的想她了。
24
方方回到海口见到了她的小弟,再次失去知觉。因为她见到的是一个已经腐烂的肉体。警察把她送到医院,她一醒来就马上朝大街上奔跑出去。她找到了她的男朋友,即那个姓马的警察先生。她哭着对警察先生说,你一定要救救我。
马警察还以为她沉在爱情的迷雾里,他也很无助地说,我怎么救你?只有你自己才能救你自己。
方方说,不,你能救我。你帮我找出那帮王八蛋,用枪一个一个地给我干掉。
马警察说,什么王八蛋?你说什么?
方方说,我弟被那帮王八蛋砍死了呀。他死得好惨啊。方方就扑在了马警察的怀里嚎叫了起来。
我和婷一起回到了海口看到了方方。早上我就已经等在了校门口,我对她说,我和你一起回去吧。我也想她了。婷却说,不必了。我一个人去就行了。我说,不,让我陪着你吧,我拉着她。婷却挣脱着我的手,说,你烦不烦呀。我说,你真奇怪哦,我到底哪里惹了你啦?婷冷笑着说,好,你想看就尽管跟着吧。
我们就一起上了车,我买了车票,婷望着窗外。这个女人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我们总算见到了方方的男朋友。那个马警察不像方方描绘的那么可怕,他长着一张温和的脸,热情好客。我们敲开了他家的门时,他微笑着说,是方方的同学吗?她在屋里。几天不吃饭了。你们去劝劝她。
我们进了门。这是一个宽敞而温馨的家。设备齐全。也怪不得方方执意离不得这个男人。有家的地方就有快乐。有快乐的地方就能产生温暖而安全的火。
方方闻声出来,她蓬着头懒懒地站在门口,努力地对我们笑着。她说,进来坐吧。
马警察在客厅里说,你们先和她聊着,我出去买点东西,中午你们在这吃饭。他说着就转身带门出去了。
婷像一根救命草似的扑向了方方。她紧紧地搂着方方,她激动地说道,怎么样?你没事吧。方方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她呖呖地伏在了婷的怀里哭着。
我说,那帮王八还没有抓到吗?
良久,方方才抬起头,她的两只眼皮已经把眼睛遮住了,艰难地眯着眼睛对着我,又摇了摇头。
婷抱着方方看着我,又低下头,问道:那个姓马的不和你分了?
方方摇了摇头,又哭了起来说道:我不知道。他叫我先在他这住一段时间,等处理完小弟这个事再说!
25
么鸡的命运起起落落,他在小镇上呆了一些天,又上了海口,在周国荣家住了十来天,终于找到了一份在酒店里打工的工作。一个月后,被老板炒了鱿鱼,理由非常简单,他好吃懒作。之后又到处找工作,可是老板都是一些狡猾的家伙,想尽了一切办法榨尽打仔身上的钱。于是,么鸡自觉在海口混得没什么意思,又折身回到了小镇东山。
在东山又先是学了一段好进了一家私人服装厂做小工,一个月拿五百来块钱。总感觉钱还是不够花,烟钱,酒钱,泡妞的钱,呀。那五百块钱够用个屁。这时他就动了歪脑起来了,先是偷了车间的一些裤子出来倒卖,那东西不值几个钱,再说三两天干这事也不保险。晚上又跑到了几公里外的地方蹲点,呀,你猜他干什么?偷鸡摸狗呢。
么鸡天生一幅飞墙走壁的料,作案屡屡得手,人家一笼笼活生生的鸡就被他提走,那么大的电视机也被他抬走。那一段时间,他得意忘形了,干脆就作起了这种自由职业,辞去了服装厂的小工。
那是一个黄昏,么鸡在一棵树上吊着很久了,他把烟抽得差不多了,四周安静,于是他从树上跳了下来,蹑手蹑脚的跳进了人家的院子,然后神仙般的就把人家的门轻悄悄的打开了,溜了进去。里面尽是一些值钱的家私,他高兴得几乎要笑了起来。
但是他不知这是一个圈套。那段时间这一带丢的东西太多了,每次飞盗都是神出鬼没的,惹得一帮村民人人自危,有人报了案。警察却决定来个守株待兔,希望捉个正着。可惜自恃盗艺高强,但是夜路走多了,也有碰鬼的时候,当他抱着一台电视机大大方方的走出门时,发现几个警察正在院子里举着枪对准着他。他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当时一位警察说,把东西放下。举起手来。
么鸡就把东西放下,蹲了下来。他的眼睛却往墙上瞟着,一棵树的枝叶从墙处伸了进来,落在了院子里。这时警察走了上来,说,别动,小心走火打爆你的头。
这时持枪的警察转过头对外面的人说,进来把这小子铐住。说着,么鸡像一只饿急的飞鸡,腾空一跃,扑上那从墙处伸到院内的树枝上,然后咕咕地飞过了墙,落到了院外。
院子里的两名警察都惊呆了,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像一只敏捷的猴子消失在眼前,当他们回过神来时,才叫了一声,我的妈呀,追。
么鸡一路狂奔,那两名警察在后面跟着喊道,站住站住,再跑就开枪了。么鸡没有听觉,只有带着命往前跑,他听到了后面的一声枪响,那是警告的枪声。他还是拼命的往前跑。
他朝镇上水库的方向跑,他不知为什么朝这种没有遮拦的地方跑来。这时四面空空,他一下子就暴露在警察的眼皮下。有一个警察已经火了,叫道,你再跑就真的开枪了。么鸡不管,再跑,果然后面就开了一枪,打在了他的左脚,他几乎要倒了下来,却又控制住了自己,挣扎着,他跳进了水库里。
两位警察都不识水性,么鸡已经快游到了水库中央,眼看着快到手的猎物又要从眼皮底下溜走,一位警察叫着,我数一二三,你就游回来,要不然,就开枪了?
警察数完了一二三,么鸡却沉到了水底,隔了几分钟,当么鸡疲倦地把头露出水面时,水库水央就响起了几声尖叫的枪声,么鸡一下子就失去了知觉,沉在了水里。
反正他当时死得很惨。周国荣喝了一口水又说,像一只被打烂的鱼被人从水里捞出来。我这辈子想都没想过他竟然落到了这种不要命的境地!
我呆呆地喝着茶,坐在周国荣的床上。国荣的女朋友正在外面洗刷着,这个家的颜色显然起了一些变化。现在阿娇才打完胎,呆在家里保身子。周国荣的那三无之车被人没收了,也正在家待业。
我们一年不如一年呀。周国荣又烧着烟说,他现在是个十足的烟鬼,他给我讲么鸡的事足足就烧了我给他买的两包烟。
我说,一切都会过去的。相信明天。
明天?!周国荣把黑乎乎的脸凑到我的眼前,他冷笑着说,你了解这个社会没有?明天在哪里?我们每天都在盼着明天,我现在一提起明天就有一种恐惧感,明天只可能比今天更坏!
不可能吧。我说,当然,如果像么鸡一样不争气,我们就只有等着灾难了。
呵,满嘴学生味。周国荣笑着,他的脸色又马上恢复了一幅漠然的样子,他的脸部像涂上一种没有质感的颜色,冷冷地。如果你真的丢了那学业,出来像我一样开一年的黑车,就知道,其实么鸡死得真是值得!他妈的,他不知享受过了多少我这辈子想都没想过的东西!
26
方方最终没有阻止这颗坠落的爱情巨石。马警察确实也仁义尽全,他为方方东奔西跑,不到
两个月,杀死方方小弟的的凶手们全部落网,就等着法官的发落,算给了方方一个满意的答复
离开了马警察的方方回到了学校,她像掉了几根弦的乐器,整天把自己挂在无穷无尽的睡眼
里,这样过了一个月,爱情的伤痕初见痊合,她便开始出来散步。但是很快地她又投进了外面
无穷无尽的夜生活,她对适应环境的能力总是达到了让人吃惊地地步。
常过夜生活的方方,这时候便认识了一个老板样式的男人,人家叫他高总。当时方方和一群
陌生的人在舞会里疯狂地狂跳着,高总坐在阴暗的角落里喝着茶,他饶有兴趣地欣赏着方方近
乎放荡的舞步。当方方满身疲倦地回到座位上时,高总端着一杯可乐递到方方的面前说,小姐
,可否为你郊劳?
方方很无所谓的默许了高总并不过份的要求,她说,非常荣幸先生为我郊劳。于是两人开始
漫无边际地聊谈起来,后来又一起又贴着身跳了几个舞。当舞会散去时,高总说,我用车送你
回去吧。
方方说,我不想回去。
高总说,要不回到我住的宾馆去参观参观?
方方却笑吟吟地就搭上高总的肩膀,坐进了高总的停在门外的奔驰轿车。
高总的公司在海口,他认识方方是在出差的旅途中的。方方干脆就逃课跟着高总出差。一个
星期后俩人回到海口。高总有自己套漂亮的别墅。方方向高总摆出了条件说,以后我就住到这
里来,不走了!
高总很大方地说,请便。以后这套别墅就归为你的了。
婷这时在学校为方方的失踪而整天坐立不安。学校已经发出通告,如果她还再次旷课,叫她
马上卷起铺盖走人!这天婷终于接到了方方从海口打来的电话,婷在电话里向她发出友好的警
告道:你最近到底在干了些什么?
方方不在乎在说道,呵呵,认识了个新男朋友。正在渡蜜月。
婷说,你今天必须回到学校,否则你前功尽弃,被踢出校门!
方方才紧张了起来,说,有那么严重吗?
婷说,当然。你快回来,今天就得向学校解释!
方方带着新生活回到了学校,并在全校的大会上做了检讨,最后学校开了恩只是给了她一个
警告处分。方方仿佛捡到了一个便宜,得了警告处分的她变得精明起来,每天规规矩矩地上课
,听课,做笔记。可是每到周末时,她像一只被放飞的小鸟飞回她梦中的海口,飞到了高总的
身边。
一天, 方方对婷说,我的姐妹,这个周末和我一起回去参加一个酒会,怎么样?
婷说,什么酒会?
豪华的酒会。方方说,那是上层人的沙龙,长见识去吧。
婷说,恐怕不好吧。我这个样子?
呵,你长的一表人材,怕那帮男人不赏你的脸?方方说。
倒不是这样。我没见过什么世面。婷说。
什么世面不世面的。方方说,你今年好像只有十九岁吧?
是的。婷说,我的岁月难道你都能忘了?
方方就笑了起来,说,这可是你的优势哦,我的姐妹,趁青春还在,出去玩玩吧。
你说的什么意思?婷说,你知道我的思想是跟不上你的。学不坏的!
方方就搂着婷说,我的姐妹,想开点,外面的世界是多么的精彩啊。
方方莫名其妙的把婷人说服了。每个女人都有虚荣的时候。但是一旦止不住脚,只能是陷得
越来越深。就像婷。
婷和方方参加的这个酒会是高总的一个商场上的朋友举办的。方方义气凛然的给婷买了一套
高级宴装,一千多块。吓得婷叫妈的一声就说不出话来。方方却大气的挥手道,你别大惊小怪
的,这么一点小钱,也不过是高总给我的零花钱,以后你有更好的男人,再送我一套就了得了
婷就穿着那件上千块钱的宴装小心翼翼地跟着方方进了酒会,终于见了大世面。商贾云集于
其中,个个举止高雅,谈吐不凡,掷言千金。哦,这简直是人间天堂呀。
在宴会中,方方把婷介绍给了高总,高总又顺水划船地把清丽的婷介绍给了一个挺着朋肚皮
的余总。婷拘束地站在余总面前,她说,请多多指教。
余总老练地笑着,他说,呵呵,请教倒不敢当。请问小姐芳龄?
婷说,十九。
余总就笑成了一道纹,呵呵,一朵花呀。可否请小姐跳个舞?
婷说,非常荣幸。她紧张地搓着手背。僵笑着。
余总说,哪里哪里,应该是我说才对,与小姐共舞,在下不胜荣幸啊。
这时舞池里响了一个一个慢三舞曲,余总做了一个绅士的动作对婷说,请!婷跟着余总滑进
了舞池里,她的眼里,耳朵里,全都是一些新的感觉和视觉,哦,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呀。婷在
想着,她的心不禁就飘了起来。
27
我跟婷谈了一个晚上,没有效果。我对婷说,你当我是什么?这些日子?婷说,你问得真可笑哟。我说,你给我说认真点,如果你不喜欢我了,我马上立即掉头走人。
婷冷笑着,说,难道你不觉得你一直在自作多情?
我摇摇头,不明白。
其实我一直是在同情我的一个同学。婷接着说,因为他需要帮助,很无助。
我说,你指的是我。
婷说,这你自己想去。说着她就要走。我拉住她,叫了一声说,喂,话还没说完呢。
婷站着了,耸耸肩膀,很无奈的样子。
我说,我警告你,别跟着方方混,那样会害了你。我知道你们俩正玩得水深火热的,见好就收吧。
我们俩的事由得你管?婷正眼看着我,充满着蔑视。
想不到你们俩个变得这么快。我说,朋友才别河东,相依为命,现在却互相背弃。
婷说,谈不上背弃。因为我们是两条轨迹的人。她美丽的发型在灯光下显得多么的高贵,她又接着说,你要明白,你才是一个危险的人,因为你不可捉摸,不安份守已。
这就是理由?我不禁地笑了起来,你就因为这个把我们的爱情抛弃了?
我们之间没有爱情。婷怒视着我,我再次向你申明,我没有喜欢过你。没有,一次都没有。一直都是你在自作多情。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难道我会拖了她的后腿不行?
当然,婷接着说,话说回来,我曾经同情过你。真的,我一直当你是亲近的朋友。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一直怎么把这种同情当作一种爱的信息?
我说,难道你给我的那些拥抱,那些难忘的初吻也是假的?你到底当我是试验品还是恩赐我?我简直不可理解这个女人了。对她吼着。
那些过了就算了,婷说,我也不知道那些东西是怎么发生的。像在做梦,你忘掉吧。
问题并不在于这里。我说,你是一个不懂自控的女人。为了享受却竟然违背你内心的道德!
够了!婷对我吼着。你别再给我说教了。我做错过什么?我们谁也不欠谁的。
我没有说你做错什么。我说,我是在警告你。我不是一个狭小的男人,爱与不爱是你的自由。但我再次警告你,你和那帮大肚子的奸商老总谈恋爱,你永远没有好果子吃!
我没有。婷跳了起来。你他妈的混蛋!你当我是妓呀,你给我走开。婷简直要哭了起来,她就想跑开,我跳上前,把她拉住,她扬起一只手,打在我的脸上。她叫着,你走开!她终于哭了。我只好放开她,捂着发热的脸,呆立在学校门外的这条江边。江水安安静静,我相信它听到和看到了什么。我的爱情完了?
我在第二天的黄昏见到了两辆高级轿车很威风的停在了学校门口。车上下来了两个男人,一个高总,一个余总。我心里正在莫名其妙,突然想起了今天是周末,呵,色鬼接情人来呀!
方方和婷正从学校里跑出来。她们穿着美丽的裙子,像准备为魔鬼起舞的天使。她们几乎是欢叫着向车子奔来。
余总拉开车门,婷准备进车。我走上去,甩着那个肥胖的男人的手。我说,我们俩谈一下。
那男人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又看着婷。我指着婷,对那男人说,她曾是我的女朋友,你现在把他抢走了。
余总微笑着,推着我说,谈什么?你配吗?
我克制着自己,说,我需要你拿出五分钟来。
婷这时却跳到我跟前,叫道,我警告你,你再来骚扰我,别怪我不客气!
我拔开婷,对那男人说,你过来。
那男人还在笑,他搂着婷的腰,扶着她进车子,然后折身又想闪进车子,开车走人。方方和另一个男人正在那车子里叫着,快走,别理这小毛虫。
他妈的,你们以为有几个钱了不起呀。我终于发怒了。狂叫着扑向了余总。我日你个先人,你以为你是谁呀。我手里抓着一块石头已经砸在了那男人的头上,方方和高总从车里跳了出来,向我跑过来。这个姓余的男人只有一个肥胖的身子,反应有点迟缓,我又往她的脸上砸去,我双手挂在了他的脖子上,我还在叫着,你他妈的,老子不砸死你老子不姓王!
28
砸人事件让我第一次以负面影响的角色跨进了校长办公室。当然,方方和婷的日子也不好过。我们三个分成两队听了一下晚上的教导,然后又花了一个上午写完检讨。下午在全校的大会上,我战战兢兢地走上讲台,对全校师生进行忏悔。
方方和婷在大会上没有被指名批评。校长先生很有水平,他说,某些女同学交友不良,希望以后洁身自爱,绝对不要再出现此类情况。等等。
方方和婷及我的关系彻底完蛋了。这件事就像做了一场不经意的梦,梦过却什么痉挛的痕迹都没留下,一丝痛感都没有。我天天躺在寝室的床上,想着昨天,今天,还有明天,反正是无边无际的想。比如友谊,爱情,暴力,命运等等关键词。都是一些形而上,却又非常伤脑筋的事儿。最后,我决定出去走走,我想自己应该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男人,哈。绝不能在敌人面前倒下呀。
我再次光临海口这座梦之城。这几年来,海口成了我眼中的一个梦,一个飘荡不定的梦,他总是在引诱我,折磨我,然后又不犹豫地开踢我,在我身上装上一些莫名其妙的绳子。有必要,它可再次让我感觉到希望,然后再失望。
就比如现在。我站在东湖边上,这里人来人往。这里年年月月日日都是一些居无定所的人栖落地,大部分是内地人。我对他们总是感到很亲切,我和他们一样,在漂着,从童年到少年再到青年。他们或许已经飘了一辈子了,有些老人妇女都疲倦地躺在湖边,有些迷茫地坐着,大家都在等着他们的上帝来救赎。
我老是很无所事事。海口本来就是一座无所事事的城市,它不正经,像个及时行乐的天堂,一些人曾经来过,看过一些风景,带走一些女人或都钞票,就走了。但是我没有资格像他们一样及时行乐,他们住在宾馆里,我现在在街上,背着一个包。这是一个暑假,我得要找个地方栖落,没有躺的地方,有站着的角落都行,保命就好。
整一天,我没有看到上帝来为我救赎。它经过这些年的奔波,一些烂工程已经让他感到伤心,可能现在正睡着懒觉,不想出来见人了。我想是这样的,天气并不美妙,炎热得使人像狗一样蹲在地上张着嘴巴呼吸。
我想我该怎么办呢?这个晚上?要不要回周国荣家住上一晚?
我还在想着,太阳在落着,东湖上的民工散了一半了,他们的表情没有悲伤,而是出奇地冷静。不,是冷漠。当习惯失业和奔波无头的日子,就会积成这种表情?
太阳才落尽,城市的灯光便来接班了。迷茫而悠远。才退下去的人们又换上了一拔从四面八方而来人。精彩的夜生活开始了。
我已经决定了,今晚就呆在湖边,和城市的灯光一起入眠吧。这是一个难过的夜晚,我到处游荡着,在椰子树上坐了一会,然后就起来,沿着街逛着,有一些通宵录相厅在开着。我想是不是进去比把自己掠在外面更安全一些?于是我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打住了,不行。剩下的钱还得管这几年的伙食呢。就住在外面吧。
城市的热闹慢慢地退去,这大概是在十二点以后吧。街上只有一些滑过的汽车留过声音,然后又没有了。一排排的街灯,像从天空中落下的幽灵,闪着可耻的眼笑着。他妈的,老子怕过什么。不就是露宿街头吗?
我在公园的旁边坐下了,那有一条干净的台阶,我糊糊涂涂的。半躺着。上帝保佑我吧。
29
一夜无事。我睁着眼醒来了。海口的早晨像一只慵懒的猫,伸着懒腰,在天空里撒娇,一点都不想起床的样子,但是雾赶快就散去了。城市一下子就清晰了起来,只有安静的高楼,椰树,行人。
这个早晨让我更清醒地认识了海口,它已经疲倦了,没有骚动的活力了,一切都这么安静,从容,习惯安静。但是一个城市一旦没有了这种日夜折腾的活力,它就没有多少希望了。相反,悲观,寂寞将笼罩在它的头顶上,让它像夜夜在做恶梦,难受得心力憔悴。我想,它已经没有了思想,剩下的只是一种运动的惯性,它够了!
已经有人很早地就在湖边摆起了小摊,卖着早餐。我起身,站在公园的台阶上,这个位置让我居高临下,我却迷茫地望着天空,又看着行人。呵,路边竟然还有个水笼头,我把头埋过去,含着一嘴的清凉的自来水,草草地向草地上喷了几口,然后又昂起头。向湖边走去,买了一根油条,面对着坐了下来,啃着。湖水荡着浓绿的水纹。那是长年没有清理水垃圾的结果,水还发出了一阵阵清淡的臭味,扑面而来。
我想我不能又坐在这个地方干等了。得想个办法,走终南捷径。天天躺枯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我还在想,我要朝哪个方向走呢?
我买了一份报纸。上面有一些广告,尽是些垃圾广告。但是翻到报纸中缝时,我看到有一个典当公司长年在购进或者卖出一些两手轿车,需要中介。中介费是成交费的百分之五。他妈的,这年头,竟然还有这么好的财路?如果我搞成一个交易,那我不是发财了吗?我将一洗目前这穷困落魄的面容。我想着,不禁笑了起来,对着太阳,生活原来还是有希望的?
报纸上当然还有另一些要卖出的轿车,他们也许是个体落魄户,或者是单位面临危机。我又多买了几份,甚至过期的也要了几份过来。要卖车的人,实在太多了。可想而知,那些一夜富起来的人太多了,现在一夜之间败下去的神话,也太多了。所有在这个城市实现的梦想,到头来都是一堆泡泡,人人都在想方设法突围出去,的确,只要是龙,都不愿被困在海口!
我马上联系到了一个要卖车的客户。接电话的是个男人,他说他的单位是个国有单位,有困难,想卖车。我打的是公共电话,后面还有人排着队,我肩膀上还掉着那个保命的背包,包里有一些衣服和一本拿破仑传记。我想学拿破仑,也想希望他的精神能把我救出来。
对方说的是标准的普通话。我说,你的车有几成新?他说,九成。才跑不到一千公里的路程呢。我当然不知可以按跑多少里路才算几成新。但是不能被他识出我是个新手,我又问,是进口车吗?什么牌子的?
当然是进口车了,对方说,奔驰300。
我不知道奔驰300。到底代表一种什么档次。对方又赶快问道,是你要买车吗?
我说,哦不,是我的一个朋友,他是一个新开的公司的老板,急用车。
卖车的男人又说,哦,那你是中介?
我说当然,不欢迎中介吗?
当然欢迎。对方说,如果你朋友和我们成交成功,中介费也是按市场价给你,百分之三。
不是百分之五吗?我说,市场价应该是百分之五呀。
一般情况下是百分之三。对方很狡猾,又说,不过看什么情况,如果真心成交,按百分之五算也行。对方马上被唬住了。他又问道,他可以叫他到我们单位来看车。
我说,等我问问他,如果行,我带他来看车。
对方说,好的。来的时候就打这个电话。然后很热情地挂上了电话。
要买车的典当公司在南大桥。华银大厦的二十二楼。我先在路上望着那高耸入云的楼,发着呆。这么高的楼要爬多久哦?
我走进大厦,保安拉路,他问:干什么的?他看着我提着包,神鬼不分,眼珠子转得特别的快,打量着。我说,找人。
保安又问:找什么人?
我说,二十二楼的汽车典当公司。
保安哦了一声,又问:有没有身份证,拿来看看。
我说没有,不过有学生证。保安说学生证也可以,拿来看看。我从包里拿出了一些青色的纸,保安看了看,又翻着,再翻。就说,你可以走了。我就说,请问路怎么走?我第一次来这地方。保安指了指楼梯口,说,那有电梯。我顺着他的手指方向,转过头,看见楼梯口有人在等着,电梯的门这时开了,我从保安手里抢过了我的学生证,跑了进去。
我站在二十二层楼的阳台上,没有了方向感。我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我看到了一间厕所,进去,洗了脸,从窗口往下望,我看到了大海及街上那些哪蚂蚁爬行的人们,还有一些如虫子爬着的车辆,城市在眼里,忙碌而有秩序。
终于定住神了。我从厕所出来,就顺着走廊往里面走,上帝,真的有一个典当公司的牌子挂在那里。有一个女职员看见我站在门口处,走出来问道:请问您找哪位?我说我找汽车部。这里是不是典当公司。是,你跟我来。女职员把我引到里面的一间宽敞的房间,一个胸着掉着领带的男人很热情的起来和我握手,然后请坐,递烟。我说我不抽烟。就坐在一个软绵绵的座位上。打量着这个不平凡的男人及房间。
30
这个男经理姓张。他给我递过来一张名片,我受宠若惊地接过来,认真的看了一眼。张经理又问道,先和生贵姓?我说我姓王。他又问,王先生在何方发财?我说在海口,在海南除了海口已经没有什么地方能发财了。
张经理又笑着,说王先生您真幽默。听口音,像是海南本地人?
我说是的,海南人,呵呵,听张总的口音,您是外地人?
浙江人。张总说,他桌上放着一包烟,他把伸过来,说,抽烟。
我说,哦不,谢谢。我不抽烟。张总又微笑着把烟放回去,室里一点烟味都没有,他露出干净的笑容,他看来也没有抽烟的习惯,烟是拿来摆设的。
然后我才主动说道,我有一个客户,想卖车,您这里的车价如何?
张总把双手抱到一起,放在桌子上,对着我,说,这个车价,我们没有规定的价格,看车而定呢。
原来这样呀。我稳住了自己。张总却紧接着问道,什么牌子的。跑多少公里了?于是我把刚才在电话从那个卖车男人那得到的信息告诉他:奔驰300。等等。
张总沉思了一会,说,能不能叫他把车开过来看看?先看了再说。
没问题。我说,但有个问题我想问明白,成交了,好像有中介费?
当然有。张总很爽快地说道,百分之五,成交后马上给钱。一分都少不了你的。
我笑,然后又问道,可不可以借你的手机,我叫客户把车开来。
张总指着桌上的电话说,您用电话吧。那。
真笨。我骂了自己一句,什么手机?你以为你是谁呀?真失败!差点露陷了。
我拔着电话,张总笑笑,他随意地看着。电话接通了,还是刚才那个卖车的男人,我说,你能不能把车开到华银大厦来?对方说,叫你的朋友来看吧。我说他叫你把车开来,对方就说,你叫他过来看车吧。一时,我就和对方僵了起来。
我捂着话筒问张总,我的客户叫您过去看车呢。你觉得如何?
张总摆摆手,说,不行,这是我们公司的规矩。叫客户自己把车开过来。
我愣了一下,又对着电话里的那个男人说,不行,还是你过来吧。对方又说,不行,这是我们单位的规矩。如果不方便来,就算了。我拿着电话就呆着,听到了对方说了一句,再见。我也说,再见。
我对张总苦着脸笑着。泡汤了。张总笑笑,问道,您刚才拔的电话可是1234567?我说是。心里感到惊讶,他记住电话的速度竟然这么快。张总又说,哦,可能你搞错了,那个电话是我们公司售车部的,就在底楼。我说,不会吧,这个生意可是我朋友介绍给我的呀。张总说,是我们公司的,可能你朋友搞错了,哦,不过没什么,我们还有合作的机会。张总说着就站了起来,握住我的手。我脑里一片混乱,张总又递上一张名片,说,这个给你朋友,如果以后您的朋友卖车或者买车,都可以直接跟我们联系。
我摇了摇张总的手,说好好好,真的不好意思。张总把我送出门,我不敢回头,直接朝电梯走去,一只手提着包,一只手捂着胸口,我听到了我的心在咚咚地跳着,很厉害。
31
我在中午的时候,敲开了周国荣的家门。我最终没有坚持住,海口是一个荒唐的城市。就像今天惹的这等笑事,我想有些人几辈子都不会遇上。我不想在这混了,决定向老周告别,然后离开这个狗日的城市!
周国荣在家。只有他一个人,听到我的叫声,才从床上爬起来的。头发乱得像一堆干稻草,眼睛也是一片朦胧。
老周给我端来一杯白开水,他说,兄弟,你只能喝水了,不介意吧。我说你说的是哪里的话,随便一点也好。这年头有水喝就了不起了。我给他讲起了今天的中介生涯。
老周坐在床上烧着烟,床上乱七八八的堆放着一堆衣服,那些衣服像一堆发霉的垃圾,发出了一阵阵的臭味。我刮着鼻子还在说着,老周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指着我哈哈哈地笑着,很夸张。他几乎噎住了,干脆就滚在了床上,然后又从床上滚了下来,掉在了地板上。
我停住。不说话了。问老周:你是不是觉得我傻呀?
老周把剩下的一截烟扔掉,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指着我说,就凭你?也想去发那个财?哈哈,不知天高地厚。
我说,算了,都过去了。
老周走过来,搂着我的肩膀,还在笑着,又说,幸亏你有自知之明。我跟你说,和那帮人打交道,你休想得到他们一分钱。
我说,怎么啦?他们还要赖了我不行?这可是咱们的地盘呢。别忘了我是本地人!
老周变讥笑为冷笑,说,你以为你是谁呀。本地人又怎么样?你不入门不知中介这行的规矩。一个字,黑。如果你的客户不是熟人,只要两方认识了,都想把你开踢出去,暗地里进行交易。你才是笨蛋呀。
我呆呆地听着,老周又说,幸好你还没有多么的卖力,如果像你凭着几张报纸的广告条就能赚到钱,老子早就富了,还轮得上你?
我烦躁地猛喝着水,压着心跳。停了,我问老周,对了,哥们,近来混得如何?
老周摊开双手,幅度很大,像一个输尽了的赌客,他说,你看我这个样子,还不晓得?
我不晓得。我说,我是天底下最笨的人呀。
一年不如一年。老周说,已经失业半年了。坐吃山空。现在什么都空了。
我说,你的阿娇呢?
阿娇?老周说,她跟人跑了。
我说,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还为你做过人工流产的,我不相信煮熟的鸡也会飞了?
就是吃到了肚子,如果胃口不好,也会吐出来。老周说,还是你好。能读书,我这些年来,像个多余的人,四处奔波,物是人非呀。
我说,阿娇是怎么离开你的?
大家都呆在家里,喝西北风去?老周说。
我说,你阿爸阿妈阿弟阿妹呢?他们全部都没有工作?
没有。一个都没有。没人要。城里这些人一下子涌出了许多抢食的人,做什么的都难。他们又回老家种田去了,我不信命,就守着这个空房子。
我停了看久,注视着老周,他真的比我老多了,脸上留着太阳涂下的颜色,黑乎乎的,身上也是,还有些许伤痕。生活让这么多人一下却都不知所措起来!
起先阿娇还跟着我,就两个人守在这。但没有工作,她就坐不住了,她说我不出去她就自己去找工作,那时她才做完人工流产,呵,你别看低女人,一旦她爆发出来,没有任何力量是能够阻挡得了她的。她终于在一家夜总会里找到了工作,可是现在的夜总会没有一个地方是干净的,这年头要赚钱只能靠色了。我嫌那钱脏,叫她换个工作,她却跟我吵了起来,说哪果嫌我的钱脏,那么我在家你去工作让你养着?
老周继续说着,但是你知道,我已经对这座城市失望了,我得先休整一段时间才能出去。我没有办法说服她,也就留个心看着她,果然有一次我看到了我最怕看的东西。你说我看到了什么?狗日的,那婆娘竟然坐在一个大肚皮的男人怀里陪喝陪唱,她做了三陪呀。可是她原先跟我说的是,她当坐台,只收钱!
狗日的。狗日的,不说了。周国荣跳了起来,老子也想回老家种田去了,这个世界不是咱们这等人活的。
我说,我也想回老家去了,是的。我几年也总想往这个地方闯,可是现在也灰心了,没什么意思了。今天来的就是这个意思。我向你问好,告别然后回去,要穷死在黄土里我也值得了。明天一起回去吧。我又加了一句。
老周迷茫地看着我,说,可能还要等一会时间,现在还不行。
我笑笑,说,你还有梦想?对这个地方?
不是。老周说,我不知道。
我不语了,就相盯着他。
说来你别笑我。老周重新把头昂起来,他把内裤扒开,你看这个地方,它已经烂了好些日子了。我一下子差点昏了,想呕吐。我跳了起来,对他叫着,你去嫖妓了?
老周没有勇气抬起头来了,他说,你不知道,我空虚,我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他又重新抬起头对着我,我是没用了。咱们今昔非比!
我摇着头,闻到了一股恶臭。这狗日的鸡巴已经像一根没用的烂草根了。我尽量控制着自己想吐的欲望。又问,你难道没有吃药吗?我和他隔开了一段距离,老周的脸上尽是迷茫。他冷漠着,没有表情!
我们就这样僵持着,终于,我吐了。吐得一塌糊涂。
下午黄昏的时候,我走出老周的住所。老周把我送到门口就不肯多迈出一步了,他说,你慢走。回去咱们再见!
我站到了街上,脑里一片空空,整个世界空空如洗,只有我一个人在迷失,又在寻找着。城市没有了声音,那些街车和行人,一切的一切都变得静悄悄的。
我抬起头,寻找着太阳,它正在往城市的背上落,一半已经掩在大厦里去了。天空蓝,没有云,一切都那么自然。我望着天空,太阳,城市。泪水终于落了下来。一行连一行的。一团灰色的尘埃又正无声的向我飞扑而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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