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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了一些居无定所的人们(2) - 比特币今日价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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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9-11 08:57:1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这时,门才沉重地开了。先是有个声音在里面问道:是谁呀?
我在外面说,是我啊,国荣。
周国荣开门。借着城市昏暗的灯光,我看到了他一双更加深沉的脸。周国荣惊讶地叫了起来,哟,稀客啊。还记我啊,你!
周国荣搂着我的肩膀进了门。其实这是一幢非常漂亮的楼,有六层。我惊讶地说,哥们,才混几年,就现在这个模样了?
老周脸上堆着一朵苦苦的笑,说,先进来喝茶。
有一个女人正躺在老周的床上,见我们走进来,她就软软地坐了起来,揉着朦胧的眼睛,梳起了头发。她冲着我笑笑,算回个礼了。我看了看那女人,又看着老周。老周赤着上身,拿起一包烟,抽出一支扔给我,然后随手用嘴叨出一支,又给我点烟,我说我不抽这玩艺。他给自己点上了。很舒服的样子。
他说,喏,那是阿娇。我女朋友。
我向阿娇友好的笑着。深更半夜打破了她的美梦,真的不好意思呢。阿娇长的一张小巧的脸,小巧玲珑的嘴。还有一个小巧玲珑的身材。
我笑着说,哟,老周,哪里来的福气,找这么漂亮的女朋友!
阿娇满意地笑了起来,就站起身来,倒了两杯热茶,一杯给我,一杯给老周。我又趁机地对她说,真不好意思,打搅你们俩了。
老周大手一挥,白了我一眼说,你别给我们说这些。哪年的关系了,我们?
我说,你爸妈呢?
一个在房里睡,一个出去拉客了。
拉客?
哦,家里刚买了一辆三轮摩托车,没牌没证的,晚上我爸出去拉客了。白天我去。
那这房子是买的还是租的?很不错呢。我不禁地又环顾起四周来,这楼这灯光多温暖啊。
老周打了我一拳,说,你这猪脑是怎么考上中师的,不懂想想,我能买得下这房吗?
我说,那就是租的?租金很贵吧。
哦不,老周说,我爸的一个朋友让我们先落落脚的。他接着指了指天花板又说,以上五层是他们一家人住的,我们住底层,算是帮他看家呢。
哦。我明白了过来,问道:海口的工作好找不?
工作?老周定定的看着我,说,你别给我提什么工作了。如果好找,我就不至于现在和我爸抢着开那没出息的三轮车了。
我看着周国荣,心冷了下来。难道我明天就要背包回家?我还想请他帮找份短工打呢。
你放假了吧。老周并没有继续给我扯工作,他太累了。
我说,嗯。其实放不放都是一样的。当初和你一起出来混就好了。
去你妈的。老周说,别提当初当初的。如果当初不是那个姓李害了我,我读书或者还能像你一样出息呢。
我说,我哪里有什么出息,一个狗日的中师生,值什么钱啊。要不咱们换一下?我笑了起来,吸了一口茶。
老周白了我一眼,得了便宜还给你卖傻呢。
我继续喝我的茶。
周国荣又灭了手中的烟,说,昨天在外面碰到那个姓李的了。呵,狠狠地又奏了他一顿。
我莫名地看着老周,说,我们和他之间的恩怨是哪年的事了,你还打他?
啊呸,我哪管哪年的恩怨,这是府城,老子的天下,我跟他说,只要碰到一次就打一次。
我说,那你不准备回东山了。东山可是他的天下呢。
我才不回去呢。老周恨恨地笑了起来。呵,想起去年在东山的时候,还不是照样扁他。
我无语了。是的,就在去年。老周和么鸡被那个姓李的带一帮人拉出去蹂打了一顿,然后回到我家住了一晚。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发现他们俩不见了。当我骑车出村口的时候,老周和么鸡沿着公路狂奔而来。
我说,喂,你们俩干什么去了?
老周说,你别去学校了,早上刚刚去报了仇。
我说,你打了人?姓李的?
么鸡得意地笑了起来,他给我露出一身的血痕,他妈的,他做初一,老子就做十五。
老周和么鸡于是又在我家住了一夜,到了第三天早上,我就送他们去南渡江边的渡口上坐船回家了。南渡江上的雾还没有散去,一个兄弟就坐在沙滩上,老周悲壮的说,老王,你就好好地读你的书呢。
我说,要不我和你们一起出去闯天下?
么鸡挥了一只手说,他妈的,老子不是读书的料才去打人呢。你就好好读书吧。等兄弟在外混出头了,请你去给老子开车。
我说,哟,不要给你开葬车就行了,你。
这时,一声长长的船笛划空而来。老周又说,兄弟,你快上学去吧,他们不会找你麻烦了。好好读书,出息了,别忘了咱,啊!
我帮他们收拾着地上的行李。老周说,莫慌,等咱们把这包烟抽完了才走。
10
周国荣早早就开车出去拉客了。我醒来时候阿娇正在洗头,才九点。阿娇说,醒来了?国荣出去了,晚上才回来。房里有饭呢,去吃点吧。
我说,你不上班吗?今天?
阿娇说,上班?我已经半年不上班了。
我看着阿娇,她在甩着湿湿的头发。她不上班?那她已经吃了周国荣半年了?天啊,这是在城里呢,半年,养一个女人要花多少钱啊?
我在街上吃了早餐,然后给婷打了个电话,我对婷说,我正在海口的人群中呢。
我听到了婷的声音。她说,为什么不回家?
我说,在学校的时候我是怎么说的,宁愿撒尸野外,也不会回家的。
婷在那边沉默了起来,她的声音充满着母爱般的温暖,说,难道男人就没有其他的生活方式了吗?何苦呢?回家吧,别在外面人不人鬼不鬼。
我说,你又不是不了解我的性格。
谁说我了解你了?婷说。我才不喜欢了解你呢,一个神经质的人有什么好了解的。婷甜甜地笑出了声音来,我颤了一下。
我说,难道你不欣赏我这样?
我欣赏你。婷说,像你这样的人,往往能白手起家。但是我不喜欢像你这样生活。没有安全感。可是反过来说,你除了这样出来,别无选择了。
我苦笑了起来。我说,你真好。
婷说,别这样说,咱们是好同学呢。
我说,那好吧。回学校见。好同学。
我打完了电话,站在街上,就不知道往哪里走了。昨晚周国荣已经很明确的表态了。在海口和府城,他是自身难保了。如果我要找工作,那么不自己出去碰运气吧,今年的海口和往年不一样,到处是失业和欺骗。你要小心,晚上就尽管回来睡,累了该回家时就回家。这是生活。生活总有一些让你难堪的时候和地方。
我于是沿着海府大道就一直往前面走,走走停停。寻找着招工信息。在东湖,我呆了大半天。到了黄昏的时候,又一无所获地回来。回到老周家里时,周母回来了,我和她一年前就熟悉起来了。后来才知她和她老公在读书时和我父亲是同学呢。
周母长着一具健康的身体,她正坐在庭子的地板上,很疲倦。我走上去说,伯母,你好。周母对着我露出了一张疲软的笑容。她说,呵,你也有时间出来看老周了?我说,放假了。回来看看呢。怎么?今天不上班?周母说,不,下班了。我说,工作还好吧。
周母亲就叹了一口气,回头看了看屋里,没人。她才说,唉,你现在命可好呢。
我说,别提了,老周比我好着呢,自己赚钱。今天我又找了一天,没找到工作,都灰心了。看来这海口,不是乡巴佬能随便混得下的呢。
你还好。周母说,呵,老周自己连命都难保,还让一个女人跟着吃呢。
我笑笑。她指的是阿娇?
周母又小心地看着门口,说,你也知道,咱们人家是宁愿多口粮,不愿多个人啊。我说是是是。周母就只顾叹着气,不言语了。生活对成熟的人伤害得比我们小的更深刻。我理解我又说,阿娇长得真不错呢。周母说,呸,有什么用,光有那身材不出去赚钱。还不是和废物一样呢。我说,她一直都没有工作吗?
有,但失业好久了,也不肯回她的老家。周母又叹了一口气,像一只老黄牛经历艰苦时世后的甩气声。我安慰地说,伯母,别这么说,一切都会好的。
但是周母迷茫地望着我。我的语言安慰不了她。她那双眼睛和我一样,也没有方向和安全感。
11
我遇见了么鸡,是在一个阳光灿烂的中午。东山镇午后的阳光懒洋洋的。我站在路的中央,这是一个多么陌生的小镇,仿佛它只是一个圆点,我曾在这里不停地跳出去,但又不断的回到这圆点。就像现在这个样子。我又回来了。
我正背起包,毫无头绪,家是一种恐慌的概念,我不想回家。我想我应该想个办法把这个下午打发掉,然后在傍晚的时候再回家去。
在我抬头寻找方向之间。我听到了一个声音,它在阳光下尖叫着,你回来了?我茫然的寻找着声音的方向,它又在叫了起来,说,在这里。你看过来呀。我看到了,是么鸡。他正在一间小茶房里向我招手。我对着他笑着,他跑了出来,说,呵,兄弟,好久不见了呢。
别来无恙?我说。
咱们三个就你混得好了。么鸡说。
什么呀。我打了么鸡一拳,你没看到我这幅模样吗?一个流浪汉呢。
你不知足。么鸡说,周国荣现在开车,比你差点,我现在整天游荡,比你更差。么鸡给招手又要了一壶茶,帮我倒上。
我说,你一直留在东山?没有闯出去?
闯?呵,闯什么闯?么鸡很颓废的从我面前挥过手,说,出去一段时间,海口那地方不是穷人呆的地方。住了些日子,没意思就回来了。
我笑了起来,说,没有信心怎么做事?人前半生都是做鬼,后半生才做人呢。看看老周,学点吧。
呵,么鸡说,算了算了。你别比我多读了点书就乱给我扯呢。告诉你,真正学到东西的地方是在社会上呢。
我说,那你肯定学到了很多东西,说来听听?么鸡就傻笑了起来。不说话。我说,学到东西的人有像你现在这样喝茶的吗?么鸡笑的样子像一只瘦公鸡。嘴巴一张一合地,很放肆。他说,你还好吧。在学校?我说,不好。像坐监狱呢。
哦不会吧。么鸡说,你还在读什么书!你看我现在这样子,多自由自在。我说,你能自由多少年?么鸡又诡笑了起来说,呵,管他妈的多少年,今朝有酒今朝醉。我说,有酒还好。我怕你今朝没酒了还能怎么个醉呢。是不是喝屎还是喝尿也能醉呢?
别这样说我嘛。哥们。么鸡嘻嘻哈哈地拍着我肩膀说道。
随便说说。我白了他一眼,说,你还是找点事做吧。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呢。
不想找。么鸡说,能让我么鸡感兴趣的事已经没有了。
我说,你是不是想及时行乐?要不得的。
我告诉你。么鸡说,年青的时候能玩就多玩吧,别那么累。
我说,那你现在一般玩什么?
泡妞,东逛逛,西逛逛啊。
那你哪来的钱呢?
那个你不要管。钱想要的时候,办法总会有的。
我就不语了,喝着茶。物是人非呀。任不得人自己呢,一切都在变。我不想走,么鸡和我一直就会在小茶馆里泡到太阳落山。我才说,我该走了。你还想喝就自己喝吧。么鸡起身,说,你有没有钱,把茶钱付了。嘿,不好意思,兄弟都好些日子没摸到钱了。我吓了一跳,叫了起来说,喂,是你请我喝茶还是我请你喝茶?
都一样。么鸡摸着我的口袋。说,一样的。今天就你给了吧。改天我再请你回来。
他妈的,你简直不是人。我扯开了么鸡的手骂道:有你这样做人的吗?
12
阿坤的阿妈一看见我,就掉出了眼泪。我说,阿姨,怎么啦?
阿坤的妈说,我那败家子啊。
我说,你说阿坤吗?他怎么啦?
阿坤的妈就只顾自己的流着泪,她靠在门上。黄昏落尽,夜色开始弥漫开来了,一丝灯光像海上的天光摇晃着铺在她的脸上,她的眼内堆满了泪花。我无语地站着,看着她。
末了,阿坤的妈才回过神来,她贪婪来的看着我。说,我和你妈一起进的产房。生的都是大儿子,为什么就不一样?我说,才坤是不是又和您吵了?阿坤妈说,那败家子,他赌钱,他爸说他还不听呢,还提着刀在村里和他爸打起架来。
我说,有这么严重的事?太不懂事了。
阿坤妈说,呆里村里的年青人,没有一个是好的了。他们在村里赌,还要到镇上赌。赌完了就借高利贷。你说气不气人啊。家里只有一辆摩托车都被他当掉又输完了。还借了人家两千元高利贷,人家上门来收钱,他没钱就说要把他绑掉。
阿坤她还没说完又哭了起来,像一只可怜的夜猫的声音。我听得傻了。我离开村里也就才半年,半年就有这么大我变化?村子?人?难道都不是过去的样子了?
我说,阿姨,村子现在这个风气,你最好还是把阿坤送出去打工,最好送得远远的,去海口都行,或许还好点呢。可以避邪。
没用的。阿坤妈说,他在镇上打工,嫌苦,不干了,吵着要去海口打工。但我叫她姐在海口帮他找到了份工,他做了才几天,又说苦啊,然后在海口花完了钱,就逃回来了。再送,难了。他就像一只恋土的蚯蚓再也拔不出洞来了。阿坤妈的眼泪又流了出来,没有哭声,她又说,你帮我劝一下吧。村里就只有你这颗好种了。
我说,阿坤在哪。我去找他。
天知道他在哪里。你遇见他能劝就劝吧。生个老鼠拷来吃都比他好呢。阿坤妈骂了起来说道。阿坤她妈的脸比我母亲老的多呢,那皱纹爬满了一脸。我的心像一块铅铁,沉沉地落到了水里。
我在村子走了趟。和一些人呵呵地问了好,打了招呼。他们的脸上充满着迷茫和贪婪。我知道那些迷茫,他们年年窝在一个井口大的村子里,生存的能力,以及灵魂得不到新鲜空气的净化,再加上老井的污水污汽一起作用,他们只有受难了。这是一种可怕的受难的状态,以及到麻木和无助的地步。但是那些贪婪的眼神又让我看到了他们活着的神气,他们对金钱充满着一种单纯的向往,只考虑后果,没有想过程。这种思维的危险性是让他们变成了一些好吃懒做,不择手段的人。上帝啊,只有你才能拯救他们了。
我在一间草棚子里找到了才坤。它修在南渡江边。是个赌窝。一群人看见我进来,都兴奋地叫了起来,说,呵,财神爷回来了。坐坐坐,赌几盘。
才坤的头埋在一片烟雾中,他看完了手里的牌才抬起头来,拿掉嘴里的烟,露出了满嘴的黄牙。他说,你回来了,要不要玩一盘。呵呵,我今晚很顺呢。坐到我旁边来吧。
众人让路,我进去坐在才坤的旁边。我说,我今晚就只看不玩。
不行,一定要玩两盘。众人听了就起哄了起来。要不我们就把你哄出去。
才坤说,先替我洗牌吧,我出去拉泡屎。他给我让了一个空位。
我看了看这个污烟障气的地方,骄傲地抬起头对众人说,好,谁怕谁呀,今晚老子就陪你们玩几圈。
13
这盘赌局一直玩到深夜才罢休。托阿坤的福,我的口袋里比原来的多装回了几十块钱。回到村子里时,我和阿坤买了几瓶啤酒回我的房间里喝了起来。
我对阿坤说,你打架了?
没啊。阿坤看着我,说,好久没打架了呢。
我说,呵,还不承认,听说你提着刀和你爸在村子里大干了一场?
你原来说的是云祥啊?阿坤打了一个嗝,说,他该打。云祥是阿坤他爸。
我猛地拍了才坤的头,呵,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呀。自古唯有父打子的,哪有你这样的?
他妈的,长子大父三岁嘛。我不教训他,他还不知天高地厚呢。他提着一根扁担在众人面前想给我下马威?嘿,不给我面子,我不得不给你上一节课呢。我的皮肉可是他的扁担随便打得了的?才坤哇了一声地叫了起来。一些酒水从嘴角流了出来,他抹了抹又说道,喂,你才回来,哪听来的消息?是不是爱花到你面前告状来了?他妈的,那个老不死的。
你对他们能不能放尊重点。我提醒着阿坤,你别在我面前叫云祥爱花之类的,我听了不舒服。我看你是败得差不得了。
嘿嘿。才坤笑了起来,说,你怎么和他们一样爱管我起来了?
我才懒得管你呢。我骂了一声道,你别以为你那身皮肉是黄金肉,打不得。我告诉你,父母打不得的,肯定要被别人打。人世间一物降一物,你迟早会挨警察的电棍的?你信不信?现在父母打你总比将来别人打你好。但是父母打不得了,我看你八成是没救了。
才坤哑笑着,然后才说,谁有本事谁就来打我。管什么警察不警察的。
我白了他一眼,只顾喝酒,剥花生。停了一下,我又才说,你怎么不给自己想条路呢。别困在村子里了,没出息。
阿坤朝天上扔起两颗花生,张开嘴像一口老井一样接着了,花生落到他嘴里无声无息地,他却响亮地咀出了声音。他说,没意思。出去没呆在家里自由。
你这懒人的哲学可真要不得。我冷笑对着他,你以前不想很想出去闯吗?怎么长大了一点干劲没有了。年青人,别吃了一点苦就叫痛呢。你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一个中师生,身份比你高吧,我还得在海口四处跑呢,你算个球呀,还不想吃苦呢。有些人想吃苦还来不及呢。放着好好的工作不作,跑回来,你以为吃父母很光荣是不?我呸。真不中用呢。你。
我或许有点醉意了。才坤摸摸我的头,说,喂,你不会是喝醉了吧。我说,你别管,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他妈的,明天咱们再闯向海口,老子也不信这么大的海口没有咱们吃饭拉屎的地方。
要去你自己去。才坤从我手中抢过了剩下的酒,他说,海口我会再去的。但不是现在。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我对阿坤叫道,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你阿妈阿爸已经很不容易了,你能不能少给他们少添一点麻烦。你就不能学我吗?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以前什么事没做过,偷鸡摸狗,我也不比你少,但是你看,我还不是一样改回来,读还不是一样读得好好的?
才坤就喝着他的酒,他闷闷地剥着花生。良久才说,你今天是不是又想来教训我来的?
我说,我不想教训谁,我也是自身难保现在。但是我要提醒你的是,你活着就要对自己负责。自甘堕落最后苦果只有自己吞,没有人会帮得了你的。你好自为之吧你。
我把手中的一把花生壳狠狠地甩在了地上。
你说我该怎么做?呵,才坤软了下来,说,要不过几天,咱们去海口看看情况?
我笑了起来,拍着他的肩膀说,呵,这才像话。但是你别现在把话还听得热呼呼的,过几天就忘得干干净净的?
嘿嘿,难说。才坤拍了拍手中的花生灰,两颗黄牙露了出来,还映着了光泽。他说,过两天,车费准备好了,咱就动身。他妈的,老子一走就十年八年的不回来了,我看云祥还跟我过得去不?!
14
到了九月的时候,我回到了学校。九月是一个迷人的季节,所有的故事经过春夏两季精心的酝酿,正在它这里慢慢的花落蒂熟。它就像一个挺着丰满的大肚皮的孕妇走在金色的阳光大道中。是的,岁月是个无声无息的家伙,一夜醒来,才恍然大悟,它曾在我们的眼里和心上停留过。就像一些爱情的种子,当它拱破那荒芜的土地,我才发现,有这么一种东西正像晚来的海风,要掀起我的大海的波浪。
婷在暑假给我来了两封信。这是一个非常美妙的兆头。我知道,这两封信才是两颗扔进我的大海的石子,它要试试那大海的深度和暗度。呵,来吧。刮起你的风,我等了多少年,就是在等着一场狂乱的风暴,我要在那些狂风乱雨中疯狂地向天空和我的海岸发出最响亮的悲号。
但是刚开学,我就忙得没有头绪。脾气变得非常的暴躁。老是想骂人。我是班长,学校老是有永远开不会的大会小会,还有各种各样的无聊的活动及劳动。我快要疯了。
我在台上乱跳乱蹦地指挥着同学们,婷就在下面看着听着。她的眼里充满着一个未成熟的女人对一个未成熟的男人的温情。一个再怎么暴躁的男人,只要碰上这种目光也要软得像泥巴一样无力的贴上去。火光正在燃起来,它正寻找着合法的理由纠缠到一起。
方方这时充当了我和婷之间的火光之道。一个周末的晚上,这个善良的城市女孩对我说,呵,班长大人,看你近来心情很不好呢。
我说,我永远都没有好心情的时候。
这样吧。方方就诡笑了起来,说,今天我生日,请你跳舞。或许还能帮你消消气呢。
我说你别叫我去玩那些的东西,更烦呢。我。
方方就说,呵,不给我面子啊?是不是?
我对着方方苦笑了起来,说,不是。对不起,我,真的太累了。做什么都没意思呢。
方方说,我请你吃蛋糕,再送你一个美人,还不愿意?
美人?我心颤了一下。说,什么美人?
方方说,这个当然要保秘啦。你到底来不来嘛?
我说,你别给我玩这一套。
方方得意地笑着,她很有把握地说道:说好了,晚上来参加我的舞会,机会只有一次哦。然后,她就如一阵风似的跑了。
我傻傻在站在原地发呆。心里在笑着。我知道一切已经都在准备好了,就等着我跳进去,与天鹅共舞。
方方的生日晚会放在街上的舞厅里举行。来的人并不多,十来个。她骗我了,没有蛋糕,今天也不是她的生日。在场的十来个人联手把我哄出来玩了。当我出现在舞厅里时,他们看见手里握着一束鲜艳的花,都笑得前府后昂地。顿时,我就傻了。
我看见婷只是稍薇地抿了一下嘴,对着我动情地喝着茶。我对方方吼了起来,喂,你搞的什么鬼。
方方笑得半天才从婷的肩膀上抬起头来。跑上来拉到到座位上坐下,然后端茶,道歉地问道,要不要我给您老人家嗑头赔礼呢?
我接过了方方的茶,挥了挥手。说,你们玩吧。我坐坐会就走吧。我把花扔给方方,方方又丢给了婷,婷惊叫了起来打着方方的肩膀道,喂,不关我的事啊,你扔给我干嘛呀。
大家把我的气哄消了,就都进去舞池了,他们个个都是靠着自己的玩兴乱七八八地学了一些歪歪曲曲的步子,统一起来叫七七舞。即只知道吱吱地蹦的舞。
婷还在座位上。她从容地吸着茶,她的小嘴里正含着一支茶管子。我坐立不安,说,你不去跳?婷笑着,闪烁的灯光闪过她圆滑的脸,长发披在后肩膀上,呵,癞蛤蟆遇见了天使。
婷的目光对着我,却说,你有心事?
我笑着,说,没有啊。我的一只手摸着自己的鼻子,如果有一支烟就好了,可以不必让两只手都空得如此的难受。
婷又说,暑假出打工还顺吧,给你的信,收到没?
我说,都收到了。还带来学校了,天天在看,看完还放在忱边呢。
婷羞了起来。说,不必啦。咱们是好同学呀。她又把那个好同学咬得很重。
我笑笑。心虚着,站了起来,说,那你和他们玩吧。我先走了。烦。
烦?婷很模糊地说道,不坐一会了?要不,你先跟方方说再走吧。
我说,不用了。你呆会帮我告诉她一声就行了。
婷看了看舞厅,寻找着方方的影子。又回头说道,其实我今天也不舒服,要不我们一起走?
我说,那也好。你去跟方方说一声吧。
15
我和婷离开舞厅时,才八点半。方方对婷说,别忘了十一半前回学校,还有你。方方指着我得意地说,改日一定要敲你一笔,请客。
我和婷下了楼,上街,然后就沿着江边走着。一条江正从这座小县城的心脏穿过,每当到了夜晚来临时,一江两岸的灯火若明若暗地闪着,茶馆及卡拉OK馆录像厅就全都搬出来在江边抢好位置摆开了。这种热闹的风景我想全国唯独海南才有。这个在历史上曾被人忽略的地区仍然保持着渔民的生活方式,他们勤劳,并会懂得创造出各种各样的享受生活的方式。于是年年月月,这又成了他们的生活习惯。
我和婷靠在栏杆上。任江风吹着。婷说,你老是让人捉摸不透呢?
我望着天上,一些星星在不停地闪着,它们像一些充满着强烈的偷窥欲的眼睛,穿过那层层夜雾,俯望下来。可是他们能望见什么?人间其实是一座封闭的大城堡,大城里又分有像天上星星多的小城,并且各自为家,封闭起来。他们看到的只是一幅悲伤的灵魂清明河上图。
我说,有些人其实不必去捉摸它。感觉他就够了。
婷又说,但是你要知道,一些东西,不是只是感觉就够了。
我和你不同。我说,我的生活让我处在一种直觉状态,所以我往往只是靠着我的直觉来感觉别人。我望着夜空。
那样你不觉得很悲哀吗?婷的身体斜过来,对着我说。如果那样,有朝一天,你失去了直觉,那么你靠什么来生活?
我笑着,说,存在着,有眼睛就看着路活着,瞎了就摸着路爬着活。你看那些瞎子,不是一样活得很好?如果我失去了直觉,就和它们一样。我指着夜空里的星星说,就靠惯性来生活!日日夜夜别忘了转就行了。
你是一个谜。婷说。
我知道。我说,你以前说过的。
你想过未来吗?婷又问,一直靠着直觉生活的人会相信未来吗?
未来?我说,其实一件事物的未来很简单,你看那天上的星,他们的未来其实已经定好的了,就是一条轨迹。我想我的未来应该是一只浪荡天涯的小鸟,它从一出生就看到了那些无边无际的风雨和贫穷。它只梦想冲出去。再冲出去,向着遥远无期的太空。
难道是我错了吗?婷又说,我一直在注意着你,你知道吗?我以为你是一只受伤的动物,悲观到不想再挣扎了呢。
你肯定错了。我说,挣扎对一个直觉的人是很不够的,可能还需要报复。
报复?婷说,你要报复什么?
不知道。我说,我感觉有一种东西在迫害着我,我正在寻找它,也许我一生都找不到它,但是我不会停止报复。
你指的是不是命运?婷说,如果是那样,你永远报复不了它,我们的一生都要受着它来遥控着。
不,我说,你这话比我还悲观,我相信我是可以制止它的。我们要有这种无畏的雄心。
你是一个忧郁的英雄。婷说。定定的看着我。
我回过头看着她,她眼里没有尘土,她的世界是如此的清澈。我说,你知道吗?
婷看着我,等着我说,她的眼睛从容而又在对着我怂恿着。我说,你是一个第一个能这么愿意接近我的女孩。
婷笑了。说,我说过你身上有一团谜,在吸引着我。
我说,你不觉得现在才解这个谜太为过早了吗?
我不知道。婷说,我有时也是靠直觉生活的人。
我说,我读了你的信常常有一种亲蜜的感觉,那是别人无法代替的。我喜欢你。我抓过了婷的手。婷挣扎着,我又捏紧了她的手,我感觉到我的手心出汗了。
婷温顺了起来,任着我捏着她的小手,她说,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老早就喜欢我了?
我说是的,老早。老早了。
她又说,那你为什么一直没有跟我说呢?
我说,我不敢,我怕。
你怕什么?怕我不喜欢你?
是的。我怕我估计错误。
婷靠了上来了,在我的肩膀上依着,说,你真傻。如果不是方方今天请你出来,你会不会永远都不会跟我说?
也许吧。我说。换成你我想也是这样的。
你相信爱情吗?我听到了婷的呼吸。她又说,你告诉我。
我不知道。我说,不是说过了吗?我是一个靠直觉生活的人。
不行。婷抬起头来说,对于我,你不能只能靠着直觉来感爱,那样远远不够。婷的眼睛里装满了无数的星星,当爱情发生的时候,女人难道总要和别人一样,全部打开了偷窥的眼,像天上的星,看透对方那永远也看不透的心?我看着婷,默默无言!
16
夜幕才拉下的时候,才坤像一条幽灵从一个遥远的地方飘到我的眼前。当时我正在上晚自习,有一个陌生的同学在门外对我说,你老乡找你!在江边。
我说,老乡?是男的还是女生?那同学说,你去了就知道了,鬼鬼祟祟的,天知道他是男是女。
我跑到了江边,四处望着。江就在校门口边,中间只隔着一条马路,江挨着学校,江水像一条缠绵的蛇年年围着这所师范学校,并从它的身上滑过。江水正安静地把一波又一波的灯光往前推。没有人,我莫名其妙的站着。一个声音这时像一团飘缈的夜雾从江下传来,我听出来了,那是才坤的声音。只有他才发出这种女鬼之音。才坤这时正躺在江边的一颗树上,树叶繁荣,天光和灯光都顾及不到,上面全都是些阴影。我站在树下望着他,说,你是人还是鬼,给我下来。
才坤轻飘飘的落了下来,咧着嘴对我僵硬地笑着。他要搞什么鬼?他在一个月前在海口找到了一份保安的工作,终于又跳出了东山那口老井。
我对才坤说,你不好好在海口做你的保安,深更半夜的跑到这边来干嘛呀。 才坤摸了摸鼻子,左右不停地张望着。说,有没有烟?我说,呸,你知道我不抽烟的。他走上来,搂着我,脸挨进我的耳朵,说,出事了。你先去买包烟来,咱再跟你好好说。
我闻到了从才坤身上发出来的臭味,我挣扎着打掉了他的手,说,喂,你到底怎么啦,不说清楚休想我帮你。
才坤看着我,他眼里尽是恐惧。一团团的的飘出来。他至少有一个星期不洗澡了,脸上的臭气不断地向我扑来。这时又要挨上来,我往后闪,他就四处望着行人。他说,你别躲我呀。他的声音颤抖了起来,压着声音又说,我正在躲警察追呢?!
我们找了个安全的地方坐了下来,说安全的地方这也只不过是个偏僻的角落里的一间小饭店。才坤已经有好顿没吃饭了,我叫了几瓶啤酒,他张开嘴像一条水管不停地把酒输进胃肠。我说,慢慢吃,别咽死了,别省了人家的大批警力!
才坤仍然埋着头。他只是稍微地抬起头看着我然后又低下去了。我说,大胆吃吧,这种鬼地方,谁会注意你?!抬起头来! 才坤把一瓶酒塞进我的嘴里,低吼了一声道,你不能小声点?老子过了这段风波,会双倍还你这酒钱的!你放心! 我哼了一声,说,哟,现在说得这么好听,我看你别过今天,明天我还得到监狱里看你呢。才坤猛地抬起头狠狠地盯着我,他的嘴角挂着菜丝。我笑了笑,说,喝完了吗?那抽烟。我给他递上了烟。
这个晚上才坤总共花了我半个月的伙食费。吃足饭,我们又回到了江边。才坤对着江水发呆。烟叨在他的嘴角上,一闪一闪地,像一只忽明忽灭的灯。更像阿坤自己,这些年来,它做过什么?不务正道,东奔西跑,他的命之灯迟早被自己给灭了。
才坤扭过头,对着我。他把烟从嘴角边拿下,说,你在学校过得如何?
我说,别给我绕圈子,老实说,你是不是犯了案子?很严重吗?
才坤又说,真的,你真幸福。在这么好的学校读书。
我狠狠地推了阿坤一掌,叫道,别给我越扯越远了,你说,你到底犯了什么案子?
才坤看着我,他问:你非听不可吗?
废话!我又叫了一声道,难道你的酒是白喝的吗?
才坤又点了一支烟,把身子靠近我,让我们的脸对着江水。江水在安静地流着。四周是夜色保护色,他又吐了一口烟,才说道,我说吧。我真的后悔了,不该上那帮王八蛋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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